chapter10

站在桥上，清冷的风夹着湿润的水汽吹过来，我不禁微微发颤，回过神来，我望见远处水面一叶舟轻，双桨鸿惊，鱼翻藻鉴，鹭点烟汀。

等我踽踽而行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多了，夜色黑沉沉的，如墨汁一般，几点星星疏疏落落地布在空中，发着微弱的光，兰麝见我回来，忙急急走上前来，扶着我往里头走，询问道，“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路上出什么岔子了呢！”

旁边常妈捧着绿地粉彩花鸟纹盖碗走过来递与我，侧首望着兰麝笑说道，“呸呸呸，胡说什么呢？兰麝，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太太福星高照，自有祖宗神灵庇佑呢！”

我坐在沙发上，接过碧螺春呷了一口，询问道，“常妈，兰麝带回来的孩子怎么样了？赵医生到家来瞧了没有？伤势要不要紧？有没有伤筋动骨？”

常妈语气很平静，温声细语，“太太，您放心好了，永豫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吃几副药静养几天就好了，如今他正在我房里歇着呢，如此也好便宜我照顾他。”

我微微一笑，言辞和婉清畅，如采采流水，“永郁，那孩子的名字啊？方才我竟粗心忘了问名字了，郁是哪个字？可是郁郁青青的郁么？”

兰麝站在一旁，捧着黑漆描金山水楼阁图手炉递到我手里，语调舒缓清圆，“太太，您别着凉了，永豫的豫，是犹豫不决的豫。”

我微启朱唇，声音空灵，如幽谷鸟关关，“犹豫的豫，欢喜的意思，连在一块儿，就是永世安豫的意思，寓意倒是挺好的。”

话罢，旁边霜桃系着月白绸绣五蝠捧寿纹襜衣过来了，颔首低眉，态度恭谨，“太太，先生拨电话来了，说是遗漏了一份文件在书房里，要您明儿亲自坐火车送去呢！”

不及我接口，兰麝发问道，“要太太亲自去，这是为什么？霜桃，送到邮局寄过去不行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霜桃摇摇头，显然她是不解其间意思的。

我微微侧首，接口道，“邮寄多慢啊，兰麝，若再碰上恶劣天气，指不定又要耽误多久呢？这那有坐火车送去来得快。”说罢，我转头道，“霜桃，那先生还有没有嘱咐些别的？”

霜桃思虑片刻，垂首道，“没什么了，太太，就这些了，至于旁的，真的没有了。”

我颔首答应，站起身捧着手炉往楼上去了，一面喁喁细语，“说了这会儿话，我倒是有些累了，你们也快去歇着吧！常妈，霜桃。”

回到房中，我坐在八瓣菱花形月宫镜前散了头发，卸了妆容，从铜镜里头瞧见站在身后的兰麝一副悒悒不乐的模样，我询问道，“怎么了？兰麝，不高兴么？”

她微微垂眸，纤长睫毛如寒鸦翅膀微微颤动，她站在我身后，拿着羊脂海棠花蝶纹油木梳替我梳云，动作舒徐而迟缓，“没有，小姐，我不过是在想您真的要去华亭送文件吗？”

我微微侧了侧脸，语调清婉流畅，“兰麝，你最近怎么这么多话？我不是说了吗？会去的，我看你啊，真是操不完的心，不如我尽快给你物色个好人家嫁了吧！这样你也好松快松快喘口气，是不是？”

兰麝蓦地抬头，眼里盛着些许错愕，“小姐，我不嫁，我还要跟着您，伺候您呢！若是我真的走了，您在这家里就真的成了孤立无援了。”

我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握着她的手，温和道，“傻瓜，女孩子年纪大了，总归要嫁人的，如今你也二十二了，是该替自己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我知道你方才说的那番话都是为我好，但正因如此，我更得替你着想呀，兰麝，我不能这样自私地将你拴在我身边一辈子，让你这一生都为奴为婢地伺候我，这叫我于心何忍呢？”

兰麝连连摇头，眼中泪光点点，“小姐，我自幼无父无母，背井离乡，是您跟老爷夫人好心容留了我，虽说我是您贴身伺候的丫头，但您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更没有责罚过我，您待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的一清二楚，我是真心打心眼里感激您，小姐，所以，我情愿作您的丫头，情愿这样一生一世地伺候您，直到我死，直到我老，只要您别让我出去嫁人，叫我作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