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三）鹿家村往事，漠南王现身

与右贤王一战虽胜，但合县守军也伤亡惨重，城内物资稀缺，趁着追兵未到，知若拜托鹿爹爹从褚国边境采办了一批急需实用的药物，能直接用的送进了合县，还有一些需要炼制加工的则放在鹿家村由知若动手制作。采买药材花费了不少银钱，知若跟鹿爹爹说把账记着，来日回梧都必定会让国主奉还，但鹿爹爹却说不用，一应花销，那位神秘的小漠南王已经包了。

经过三日精心调理，钱昭和孙朗已经基本可以起身活动，只不过还需要人搀扶着。兄弟俩都是闲不住的主，只要能动，是不会甘心自己待在房间里憋闷着，除了睡觉，就非得出来院子里坐着。钱昭暂时还干不了什么重货，就在院子里陪着知若做些挑拣药材的下手，孙朗并不识药物，便得了个闲，在院子里成日逗弄着鹿爹爹家刚出生的羊崽，袅袅笑他是只要有小羊，比什么药都管用。

这日上午，众人在院子里像前两日一样挑拣药材炼药。今日下雪了，天气比往常冷了许多，想着兄弟俩大病未愈不能着凉，知若回房给他们俩取了披风。回到院中时，一只隼从天而降落入院中，“合县来信了！”袅袅从隼的爪部取下一只卷好的纸条递给知若。这只隼是归地驯养的信使，隼虽然比鸽子大，但边关天高地阔，隼可以飞得更高、更迅猛，一般的箭矢很难把他们射下来，因此比鸽子会更牢靠，那日进城时，袅袅给了于十三隼哨，方便两地传递消息。

“十三说，安国俊州以上关隘并不相信北磐人攻入天门关，我们派去安都送信的信使都被拦截回来了。另外，六道堂收到消息，狼主调遣了左贤王的兵马正往合县急行而来，他不得已把元禄送出城，让元小禄去安都找李同光调军。”知若跟钱昭和孙朗介绍了信中的情况。

“有宁头的消息了么？”孙朗问。

“信中没提到，不过那日袅袅入关已经带着我的玉佩找到了离合县最近的金沙楼，托媚娘借金沙楼和金宝栈的人脉尽快找到宁大哥和如意，按媚娘的能力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知若说。

“左贤王的兵马预计多久到合县？”钱昭问。

“六道堂传回的消息是三天前的，按行军的脚程算，恐怕明天就会到……”知若思索了一下，“鹿爹爹，那位小漠南王已经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天，他有消息么？”

“殿下还未有消息传来，恐怕是中途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但也没有坏消息传来，此刻，没有坏消息，便是好消息了……”鹿爹爹一脸凝重。

话音刚落，就听到似乎是村口方向有一声马的嘶鸣传来，“是乌月！是殿下！”袅袅兴奋地跑去开门。

过了片刻，门口出现一位身着黑裘戎装的男子，一看便是北磐漠南部的装束，身材高大，看年龄应该与知若不相上下。男子在门口时驻足，目光一直落在知若身上，没有停留太久，他便神情激动，朝着知若跑来，一把把知若抱住。男子的力气很大，一开始知若有些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想挣脱却挣脱不了。男子又哭又笑，紧紧抱着知若，像拾到了丢失已久的珍宝，喃喃地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长生天保佑，我的阿若还活着！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但是进门时，我看见你的眼睛便认出了，整个大漠除了你，没有谁的眼睛会像月牙泉一样的清澈！”

“阿若……”知若从他的语气里找到了一个故人，一个早应该死了十八年的故人的影子，不可置信但还是全力挣脱了他，拼命地想要看清他的脸，“你是……阿苏勒？”知若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最不可能但是现在唯一合理的答案。

“是我！是我！阿若！我是阿苏勒！”男子欣喜地回应。

得到肯定的答案，知若的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这个消息来得太过于突然，情绪上涌，知若有些窒息，只能张开嘴大口呼吸平复，“你……你还活着？”

“是我，我还活着！阿若！”阿苏勒兴奋异常，把知若原地抱起转着圈，一直到鹿爹爹上前，喊了一句“殿下”，阿苏勒才把知若放了下来，恢复他漠南王该有的威仪。

“不……不是……老钱，这小子谁呀？”刚才阿苏勒进来旁若无人，眼里只有知若，孙朗和钱昭在一旁看着，孙朗一脸懵，没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漠南王，阿苏勒，北磐王孙。”钱昭脸色暗沉，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蹦出来的，“据说是，知若的，未！婚！夫！”

“噗……”孙朗刚喝了一口水就喷了出来，“你说什么？未婚夫？”

孙朗的动静让知若意识到院子里还有其他人，赶紧拉着阿苏勒到钱昭和孙朗跟前给他介绍：“阿苏勒，这是钱昭、这是孙朗，他们是梧国六道堂都尉，是我的同伴。”

“你还是回去中原了？太傅知道一定很开心。”阿苏勒眼里还是只有知若。

“漠南王殿下。”钱昭受不了阿苏勒看知若的眼神，自己先开口打断。

“哦……无须多礼。”阿苏勒终于把眼睛从知若身上离开，也向钱昭和孙朗抱了个拳，然后又拉着知若要往外走，“阿若，快，我们找个地方，你快跟我讲讲我们分开以后的事情！”

“阿苏勒……”知若叫停，“见到你我也很开心，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们先聊完，晚上我再跟你讲我的故事好不好？”

“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阿苏勒答应。

要谈正事，众人都围坐了过来。阿苏勒此前收到鹿爹爹的消息大概情况已经知悉，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左贤王的兵马比预期来得更快一些，他之所以比约定的时间晚来，就因为路上遭遇了左贤王的先遣队伍。

“为了不暴露联络点，我的漠南军驻扎在离村子五里的山谷里。”阿苏勒说。

“我们在合县的守军已经经历了一场大战，兵马俱疲，若是这股追兵再到，恐怕很难有还手之力，你有什么办法么？”知若问。

“现在左贤王的队伍恐怕已经切断了通往合县的主道，我们的人没办法直接入合县。不过，我已经让漠南军分成几股突击队，把左贤王的队伍切成几段，尽量减少主力到达合县，以解合县之围。再加上阿古拉其那个蠢货，有勇无谋，他哪里比得上我二叔，担得起左贤王这个称号。如今右贤王已死，他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这次为了拿下合县大功，势必会身先士卒，亲自上阵。如果你的伙伴有办法和我们里应外合，他们除掉阿古拉其，我们切断后路和补给，想必左贤王这股势力也扑腾不了太久。”阿苏勒看着舆图认真地排兵布阵着。

“好，就按此行事，我会通知我们的伙伴。”知若认可他的安排，抬头看钱昭和孙朗也无异议，“如今你带兵打仗的样子和谋略真的和太子叔叔一模一样。”

“那是自然。”阿苏勒听出了知若的夸赞，骄傲地说，“不过，这一路为了来见你，我在大漠里不分昼夜赶了两日，中途又和左贤王狼军打了一仗，实在是饿了乏了，刚才讲了这许久，我们总可以先吃饭了吧？鹿家阿爹，快把你家好肉好酒都招呼上来，小爷一刻也等不了了。”

“殿下，吃喝一应都差人在前厅备好了，大家一起入席吧。”鹿爹爹招呼大家吃午饭。

入了前厅，知若习惯往钱昭身边的位置走去，但阿苏勒一把拉过知若朝着上位走去，他在主位坐了下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知若：“阿若，你坐在这里。”知若看着不太高兴的钱昭，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阿苏勒，我得坐在他的旁边，钱昭受伤了，我得照顾他。”

“都是男人，怎么还要你照顾，找个小厮伺候不就行了？”阿苏勒不理解。

“他……他是我的病人，而且，他伤得很重。”当着这么多人和一众仆从的面，知若不好意思直接用情郎来称呼。

“罢了罢了，无妨，这样，他坐在这里，你坐他旁边，我坐你旁边，这样总行了吧。快别说了，小爷要饿死了。”阿苏勒不纠结，把知若按在了钱昭旁边的位置上，自己找了知若另一侧的位置坐下就大快朵颐起来。

知若看了看桌上的食物都是北磐的传统菜式，炙羊肉，烤羊腿、烤羊排和烈酒，转头跟鹿爹爹说：“爹爹，钱昭和孙朗还有伤在身，不适合吃这些油腻的肉和饮酒，还劳您辛苦吩咐厨房炖些清淡的粥汤来。”

“明白的明白的，已经吩咐厨房另外给两位官人准备吃食了，一会儿就好。”鹿爹爹说。

“多谢鹿先生。”钱昭和孙朗按中原的礼节抱拳致谢。果然一会儿，厨房就端上来了熬好的粥。知若给钱昭盛了一碗，袅袅给孙朗盛了一碗。知若把碗放在钱昭面前，钱昭突然捂着肩膀的砍伤唔了一声。

“怎么了？伤口又疼了么？”知若一见钱昭肩膀沉下去，担心地问。

“嗯。”钱昭痛苦地皱着眉，点了点头。

“那我喂你把。”见他这样，怕是无法抬手自己吃饭了，知若端起碗，舀了一口粥吹了吹给钱昭送过去，“你看我干什么？吃呀。”“哦。”钱昭面对着知若，从知若的角度看他像是在看着自己，其实是透过知若看他身后同样也在看着他的另一个男子。

“中原的男人都这样么？受点伤，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还要姑娘来伺候。我们大漠的男人，受了伤，照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睡一觉明天起来一样骑马牧羊。”知若听到身后传来了阿苏勒的声音。

“阿！苏！勒！”知若听出了挑衅的意味，为了场面不要难堪，及时阻止他。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吃肉，我吃肉总行了吧。”见知若有些生气，明争暗斗的饭桌总算安静了下来，吃肉的吃肉，喝粥的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