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2)

我回应人们的愿望，但也并非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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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斯特必须承认，论学习能力，没有任何人能胜过神明，在两个月以内，坎尼亚特完整学会了如何用语言交流。

神明本来完全不需要用语言来与人交流，却还是一丝不苟地学会了所有的语言，无论是曾经存在过的还是如今正被使用的。

“真正投入其中去了解之后才会发现，认知上的差别会给交流带来巨大的困难。我无法想象，人类想要认识和了解彼此这么复杂和艰难，也十分消耗精力，但这又是一件麻烦至极又需要时常去做的事。”

坎尼亚特说话越来越顺畅，也就说得越来越多。如祂所说，认知上的差别让两人之间的交流困难重重，但坎尼亚特在短短几天内已经能做到把各种概念性的东西转化成鲁斯特能理解的话语，鸡同鸭讲的情况大副减少。祂也不再那样冰冷呆滞面无表情，说出这些话时似在苦恼思索，鲁斯特笑着回应:

“每个人都是有隐私的，我们不应该也不能随意窥视别人的想法。”

“我无法理解，这样会大大降低合作与行事的效率，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矛盾。”

“其他人没有和你一样的能力，交流、观察是我们与别人相处仅有的方式。外面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人，见过的人越多，学到的东西就会越多，疑惑也就会越少，你会明白的，但这需要时间。”

坎尼亚特又陷入了思考之中，鲁斯特则看着手里父母寄来的信件，其中也只有一些日常的关心问候，家常里短，最后是父母表达思念之情，希望儿子回去看看。

鲁斯特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是政府最低一级的官员，有自己的土地，吃穿不愁。他本来就只是官员子弟，将来也就是继承父亲的财产和职位，一生如此。

在没有获得神明的青睐的前提下，的确如此。

神明的起居有专人管，大祭司只负责祭典与传达神明意志，坎尼亚特从未吩咐他传达什么，所以大祭司是个闲职，而且属于高级官员。

……

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没有必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没有人会说“不行”，坎尼亚特也不会不同意。

问题在于，他私心是希望坎尼亚特也能一起去的。

但是，怎么说？

鲁斯特还在纠结，坎尼亚特先发声了:

鲁斯特，带我去看一看神殿之外的，人的世界吧。”

鲁斯特一怔，问:

“你想去哪儿？”

“哪里都可以，人能多一些就更好。”

这是坎尼亚特第一次开口要求，鲁斯特当即答应了下来，没有任何犹豫。

于是，坎尼亚特进入了人类的城市，走上了街道——

“看看，新鲜的果蔬！”

“香喷喷的烤饼！”

“手工甜糖！”

叫卖声远远地传来，坎尼亚特对一切感到新奇，纵使绝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神明』，并且仍对坎尼亚特“神明”的身份有所畏惧，却没有人选择远远躲开，只是放轻了动作。

这里的一切对坎尼亚特来说都还需要了解和熟悉；对人们来说，完全接纳坎尼亚特也还需要时间。

在坎尼亚特用眼睛去观察世界时，人们也在悄悄地看祂。

坎尼亚特拥有让世间万物一眼惊艳的容貌，祂的眼睛更是如同璀璨的宝石一般夺目，闪闪发光。

那双眼睛中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能说出来，也许答案并不重要。

这一次出来没有随行人员，鲁斯特在听到手工糖的叫卖声后停住，留坎尼亚特在原地去买了一包回来。

鲁斯特不确定坎尼亚特能不能接受这个，他从没见过坎尼亚特吃什么，事实上坎尼亚特的确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也没有进食的需求。

但没有进食需求不代表不能进食，几乎没有人能拒绝甜食。

手工糖每一小块都用糖纸包裹着，但仍能看得见晶亮半透的黄色。

就像刚刚流出的树脂。

“尝尝这个。”

鲁斯特拿出一块糖递过去，坎尼亚特很自然地接过来，学着鲁斯特的样子剥开糖纸，然后慢慢放到嘴里。

鲁斯特紧张地等待着，在看到坎尼亚特的眼睛亮起来时松了口气，心情紧跟着欢快起来。

鲁斯特紧张地等待着，在看到坎尼亚特的眼睛亮起来时松了口气，心情紧跟着欢快起来。

（神明大人，求求您了…）

鲁斯特只看见坎尼亚特突然身体一滞，心中顿感不妙。

坎尼亚特突然停了下来，看向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热闹的集市瞬间停下，几乎所有人都顺着祂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个又瘦又小、浑身脏污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角落里，手上和脚上都是粗沉沾血的铁链手铐，她双手合十，噙满泪水的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大，其中满是恐惧和祈求。在她的身后是一个又一个关着瘦弱孩子的狭小木笼。

——她在向神明祈求

但立刻就有一个衣着整洁的男人在她的膝弯上踢了一脚，压着她的头让她跪下向坎尼亚特赔罪并极力用身体遮挡住坎尼亚特的视线。

坎尼亚特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那个女孩疼得发白的脸让祂的瞳孔骤缩——

［好痛］

［救救我］

［妈妈…对不起…］

［我不想死］

［我想回家］

无数虚弱的、濒死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奄奄一息的生命在苦苦挣扎，逐渐变弱，最终归于寂静。

人挡不住神明的视线，他藏不住笼子里那些濒死的孩子和已经僵硬的尸体。

“吾主神明，请您恕…”

他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神明已经掐住了他的脖颈，缓缓将他提离了地面，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

周围的人早已被眼前一幕吓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只是再次跪地伏首，不敢抬头。

鲁斯特握住了祂的手，小女孩抓住了祂的衣角——

“坎尼亚特，停，放手！”

“神明大人，请您，停下。”

理智去而复返，坎尼亚特眼中的冰冷褪去，手中的人已经因为缺氧而把脸憋成了紫色。

坎尼亚特还是松了手，手中的人狼狈地跪倒在地，猛咳几声后拼命忍住，浑身发抖地跪在坎尼亚特脚下。

笼子被打开了，锁铐被解开了，但有些人却再也走不出笼子了。

坎尼亚特失神地盯着尸体看了许久，周围的人群被赶来的士兵遣散了，孩子们也被带走了，贩卖他们的商人也被逮捕，择日审判。

但这一切，坎尼亚特都不在乎，祂只是看着那几个狭小的笼子和笼子里蜷缩的尸体，眼中的光芒尽散。

被派来处理事件的士兵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冲撞了神明。只好在一旁守着，一守就守到了天黑夜深。

“大祭司”

鲁斯特处理好孩子们的安顿事宜和奴隶商人的事后就立即赶了回来，苦苦值守了一天的士兵看到他就如同看见了救星。王国里人人都知道，唯有大祭司能让神明动容，能在神明面前说得上话。神明的脾性难以捉摸，但不管对人如何，神明是偏爱大祭司的。

鲁斯特冲士兵们点头，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走到了坎尼亚特身边，轻声道:

“好了，坎尼亚特，我们该走了，他们已经死了，人死无法复生。”

……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什么？”

鲁斯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

“那个人，他为什么把孩子们，当作商品。”

坎尼亚特没有抬头，也并未流泪，似在喃喃自语。

……

“因为他们是战败者的国民，所有的战败者——连同他们的妻儿，要么死了，要么被收归国有为奴，由专门的奴隶商人负责买卖，这是合法的。”

“奴隶…”

坎尼亚特喃喃着，这个词是祂还没有接触和学习过的，自然也就不知道含义。

但，人是人，奴隶是商品。

“那个商人呢？”

“他已经被逮捕了，之后会公开庭审并定罪。”

鲁斯特顿了顿，接道:

“他的罪名是「冲撞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