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酬（3）

从来都是天使救赎恶魔，可否有一次恶魔救赎天使呢？

世界存在光暗，善恶，也许并不是某一方会永远磊落，有一方会永远堕落。

我举起杯子，杯中装满着橙汁，我不喝酒，我拒绝一切酒类产品不管酒精度数多低，因为我不想酒后暴露本性，又或者酒后胡言乱语，醉酒对我而言是一种威胁，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其实蛮奇怪的，在正式结交沈耀之前，我一直麻痹自己的神经，告诉自己是个乖乖女，乖乖女什么形象？单纯，迟钝一点，甚至是胆小如白兔，就像初遇沈耀时撞破他自残的场面，在教室里他堵住我逃离的去路，感受到的那一种恐惧。

真的恐惧吗？

我这样的人真的会为这种事情而害怕吗？

答案是否。

为何还是后怕甚至做梦都梦到那一个场面呢？

因为人设，因为麻痹。

乖乖女，就该像小白兔一样容易担惊受怕，我不知道算不算对乖乖女的刻板印象，可妈妈有时候会在我耳边念叨着某个别人家的女儿如何如何时，便明白了大人们心中所喜欢的孩子是什么样子，学习，模仿，是小丑擅长的。

沈耀，他就像我的一种催眠剂，面对他，或者面对同样是问题少年的他，伪装会让我不舒服。

渐渐的，明明才一周多的时间，我便习惯性在他面前脱掉了一些伪装，手中有他自残的把柄，我不用维持人设，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稍微做一下另一个自己，因为我知道沈耀不会霸凌我，也不会揭秘。

沈浩知惠啊，你说你们，都没有二胎，为何要开办月子中心呢？

沈浩叫着我妈的名字，听上去怪怪的，有一种隐晦的暧昧意味在其中，是否因为语气太柔和还是轻声的问题。

我吃着饭，听着父母和沈总之间的讨论。

妈妈啊！是这样的沈总，我们虽没有二胎，但根据市场和社会需求，新一代的年轻人容易患上产后抑郁，调查显示呢这些宝妈抑郁的大部分原因来自于产后家庭对她们的不关心和不照顾。

妈妈几乎很多家庭关怀的侧重点都在孩子身上，产妇得不到重视，怀胎十月和生育的辛苦艰辛，以及喂奶照顾孩子也无法得到妥当的休息，因此精神压力巨大，加上身体的损伤，产后抑郁就变得非常可能了。

妈妈月子中心是新一代宝妈所需要的，能够妥善照顾她们和孩子，如果宝妈压力大可以选择不与孩子同住，有一些宝妈会在生了孩子之后迷茫甚至后悔生孩子，为了缓解这一症状，我们月子中心会提供宝妈更健全的服务。

妈妈何况老一辈也逐渐不像传统那般，帮年轻的宝妈照顾孩子，他们也想追求自己的生活，所以综合下来月子中心一定是个时代化的大趋势。

妈妈说了很多，几乎都是阐述月子中心带来的好处，全然不提坏处，比如价格或者信任度等。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谈话，沈总这样精明的人，也不喜欢一味地好处，他一定会问坏处。

沈浩确实，不过价格怎么算？现代压力大，年轻人的压力更大，社会经济这几年也不算很好，工作越来越难找，想要提供一套完美的情绪价值和物质价值给宝妈们，价格可不菲啊。

妈妈笑了笑，她从容不迫地抿了一口红酒，她说自然有考虑过这方面。

妈妈价格是个问题，你知道我们做生意，除了讲究第一的诚信外，便是利益了。

妈妈没有利益，无法盈利，月子中心自然开办不下去。

妈妈所以沈总，我也就直言不讳了吧。

沈浩笑了笑，妈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在等沈浩的同意，他摆摆手说继续吧。

妈妈我们希望与沈总合作，第一因为沈总您确实眼光独特，眼界很宽，看得长远，如果一开始月子中心这个项目您觉得没有价值，也许罗杰正替我们找您，我们再邀请您投资时便会被回绝了。

罗杰正？罗叔与沈浩认识？为什么？沈总一家是办事儿才认识的吗？他们家的产业我记得也不是与学校有关的，并不需要什么安保之类的，怎么会有个警局的人认识？

妈妈但是您没有，甚至一步步推进了我们的项目，说明您认可了它的存在。

沈浩嗯，继续。

沈浩自然知道话中的阿谀奉承，不过他不在意，想要从他这里捞钱，不说点好话怎么行。

妈妈再之后呢，您目睹了我们这两年将月子中心开办起来，虽然现在无法盈利但至少能维持正常运转。

妈妈您知道月子中心价格不菲，而我们的产业也势必要做到最好，整个长沙没有第二家如此温馨和系统完善的月子中心了。

妈妈所以我们这一家非常有潜力能够做到最好，甚至是第一。

妈妈把第一咬地特别重，她非常清楚沈浩对于事业的看重，要么不做，要么只做第一，就像他教育儿子一样，所有的都要保持第一。

妈妈所以我们想，既然沈总邀请我们今晚在此一聚，自然是认可了产业的潜力，您认为投资这个项目并不会亏损，甚至有机会做到行业第一。

妈妈您自然知道价格昂贵，可您也清楚，我们面对的客户自然不是低阶层的，中产阶级往上走的阶层是我们的选择，服务是您最看中的，我们的员工也非常耐心谦卑，她们有能力照顾好每一个宝妈。

妈妈当然，如果您不认可我们这些的话，就不会介绍客户来我们月子中心了。

沈浩默默夹了几口菜，放入口中，他突然哈哈笑起来，他说你真是胆大，还没有任何一个求他的人如此大言不讳。

妈妈沈总，我只是诚恳地希望您能投资我们产业，当然，我认为生意，既然是合作，自然要拿出我全部的诚意，有什么明面上讲清楚也好过背后算计。

沈浩嗯，不错。

沈浩笑着点点头，他最不喜欢背后算计他的人，比起阴险地奉承，他更喜欢表面的鲁莽。

沈浩我们梦瑶啊，生了二胎，亮亮还小，今年三岁，若是你们月子中心早三年，没准我可以让梦瑶生了亮亮之后去体验一下。

沈浩梦瑶啊，你也是辛苦了。

沈浩装模作样地举着酒杯敬了一下蒋梦瑶，他的妻子一直沉默不语，见到沈浩递来的酒杯，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笑笑，还是回敬了回去。

沈浩要是梦瑶怀三胎，我自会让她去你们月子中心体验体验，那儿的服务相当不错是吧梦瑶？我记得你说过你也喜欢那样的环境。

蒋梦瑶嗯，是的，环境确实惬意。

蒋梦瑶保持着一往优雅温和的姿态，她说话不紧不慢地，可语调没什么起伏，听得出来是为了符合沈浩。

三胎……你以为蒋梦瑶想生二胎吗？

她还记得沈耀很小的时候，家里氛围非常好，夫妻之间也恩爱，可不知道何时起，沈浩总是出去背着她和孩子搞起了小三，一开始被发现后沈浩还会祈求原谅，可后来蒋梦瑶原谅他之后只会换来变本加厉，沈浩寻找小三的行为愈发频繁，甚至几个月换一个。

蒋梦瑶想着，也许再要一个孩子，原来的沈浩就会回来了。

可根本不是这样天真，她怀了孕后，沈浩是有一点收敛，可狼终究留不住本性，在亮亮即将出生不久的时候，他又开始了。

蒋梦瑶很难过，很崩溃，她真的有这么爱亮亮吗？并没有，她只是把孩子作为了挽回丈夫的工具，可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亮亮懵懂又天真的模样，唤起了蒋梦瑶的母爱本能，她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亮亮身上，转移了一部分关注沈浩出轨的行为。

沈浩，也确实更喜欢亮亮相比起已经快要成年的沈耀，亮亮一岁的时候沈浩会想着做一个好父亲早早回家，可也就那么点时间罢了。

随着亮亮长大，他又暴露本性，因为沈浩知道，家里有个蒋梦瑶，她会照顾和打理好家里的一切，蒋梦瑶什么都做不好，但唯独能教育和照顾好孩子，这也是她唯一的价值，也是任何女人无法替代的价值了。

蒋梦瑶听到沈浩说要三胎，她咬紧后槽牙，可还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愤怒，这十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讨好沈浩，也习惯了没有怨气和愤怒，只因她真的爱着沈浩，而不是爱过。

蒋梦瑶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知道在外人眼里，她要努力做一个贤妻良母，仅此就够了。

我注视着他们一家有些微妙的氛围，其实能看出来，他们一家根本不团结，彼此之间看似亲密实则非常冷漠。

突然有些同情沈耀，一个好好的学习天才怎么就诞生在这样的家庭，至于他霸凌禹洋，从他父亲身上能看见他的影子，喜欢将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也算是祖传了，不过能理解，但不能原谅。

至少目前是这样。

他霸凌的是禹洋，于我而言，原谅或者理解其实没多大关系。

我盛了一勺汤在碗里，悠哉悠哉喝起来，沈总喜欢拿沈耀的第一说事情，明里暗里教育着我父母对我的养育并不是非常好，又夸着蒋梦瑶对孩子教育的成功。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不是因为沈耀是个非常，非常懂事的孩子，加上学习天赋，不过懂事的孩子一点也不好，因为懂事意味着不会哭不会叫，默默忍受一切，周围的人除了一句懂事，不会再提供给他们任何情绪价值。

懂事的孩子，大人们默认他们很强，内心强大，情商高之类的，如果有一天他们情绪崩溃了，大人们只会说原来你这么脆弱之类的。

因为在人们眼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如果一维持了很久变成了二，多少人会选择同情而不是那一瞬间感到诧异和不理解。

马后炮的同情或者理解，懂事的人根本不需要。

我喝完汤，抬头看了一眼蒋梦瑶，她一直这样端庄地坐着，也不怎么吃饭，再看看我妈，一个劲儿眉飞色舞的模样，说实话，她真的和淑女不太沾边，但不至于八婆模样，不过是普通的林家闺秀罢了，至于她为何要我做淑女，我想看见蒋梦瑶的样子，算是明白了。

确实，外人眼中，第一印象自然是蒋梦瑶更好了。

淑女，其实是个特别讽刺的词呢。

除了天生的淑女，后天修炼的淑女，除去自身非常想要成为这般模样外，压抑本性成为的淑女，真的快乐吗？

蒋梦瑶的发型选择的是有些类似狼尾的微翘卷发，这种带有些攻击性的发型不会是淑女喜欢的，虽然从发型判断一个人不太准确，但蒋梦瑶带给我的整体感受，并不是一个天生的淑女，而是一个被压抑到麻痹的淑女。

沈耀啊，你们一家，真的有趣。

我突然轻声笑了笑，虽然很轻，但还是被敏感的沈耀和蒋梦瑶捕捉到了，他们望着我不知道我是玩手机看着什么好笑的呢还是咋的。

我摆摆手，拿着手机晃两下，我装的，但他们信了。

沈耀也没怎么吃饭，他是真的全程一句话都不曾说。

沈浩哎，我们家耀耀这次没考好，模拟考就全校第三吧，有些退步了。

沈浩无奈摇摇头，沈耀微微皱眉，他咽了一口口水，或许年级第三在外人耳中也是那般高不可攀，可对于沈浩而言，这就是耻辱。

考年级第三，丢他沈浩的脸。

蒋梦瑶没有打算帮儿子说句话，她知道她插不上嘴。

沈耀握紧双拳，他受伤的眼神看着父亲，可父亲无视他的注目依旧说着他年级第三如何不堪，如此明面地打击教育，说的我们一家愣愣的。

我和父母对视一下，大家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父母出面讨论孩子，除非自家孩子别人家的不能说，但是我可以。

因为沈浩真的有些过分了。

你说我帮沈耀说话是出于正义吗？不完全是，只是觉得沈浩一个劲儿贬低全校第三各种不行，在我眼里是对我的成绩的一种挑衅。

因为我考的比沈耀差太多了。

我沈叔叔！其实年级第三也非常厉害了！

我你看我的成绩，都不知道多少名去了，就算年级第三，沈耀的总分也有670呀！考上清北妥妥的！

沈浩没料到我会帮沈耀说话，但我说的他不反感，因为我夸了沈耀，变相夸了他，和家庭的教育成功。

蒋梦瑶也将注意力转向我。

我多厉害啊！沈叔叔，你看蒋阿姨的教育有方，沈耀才高三上学期就已经迈入清北的门槛了，你也很厉害呀，一个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母，爸爸这么厉害，妈妈也厉害，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多完美的家庭。

我孩子的模样是能看见父母的样子的。

我最后一句话依旧那样藏话，沈耀听得明白，但沈总和蒋梦瑶以为我只是单纯罢了。

沈浩哈哈哈！也是！我们家耀耀一直都不错。

沈耀愣住了，他没想到父亲夸奖了他。

虽然这话听上去并不真诚。

他看着我，他开始觉得我有些过人之处，他一直渴望这么久的夸奖从未得到，哪怕此刻父亲并不觉得他真的不错，但至少他说出来了。

沈耀看着我装出的天真和单纯模样，甚至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他知道，我的面具又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