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课-犯罪心理（1）

雨终于转小，沈耀看了一眼表盘，站起身，他说应该回教室了。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

我们率先回到教室，他默默坐下，掏出一本习题，而我则拿出水杯走向饮水机，我磨蹭半天不回座位，直到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

赵晴晴你去哪儿了沈耀？

沈耀厕所。

赵晴晴撇撇嘴，他看着仔细练题的沈耀，他总是这样对周边的事物都不感兴趣，可他身上就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吸引着赵晴晴，让她忍不住去追随他。

我慢悠悠地喝着水，站在讲台的侧面，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个同学，他们都非常自律，乍一看几乎没有任何不同，但仔细观察他们的坐姿，便能大致推测出一些同学的主要性格。

每到一个新环境，我总会用不经意的动作去打量身处之中的人，让我有个整体印象，不如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必须小心。

沈耀就在我列的小心名单里，他还不算最严重的那个，最严重的是班上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男生。

他跟沈耀的阴沉不同，他的面相给人感觉就特别阴险，他的桌上总乱七八糟，说明平时根本不会整理生活方面相关的，不像沈耀，他有强迫症一样，必须每个东西都整整齐齐。

然而，最让我格外注意的是他空洞无神的双眼，还有僵硬的肢体动作，能懂那种感觉吗？就像他不是活人，他的行为举止谈不上来的一种怪异，同学们也几乎不和他说话。

他有时候就像卡机一般，突然一个动作愣在半空好几秒，又突然活动起来，如此不真实。

我仍然保持喝水的动作，杯口盖住自己的口鼻，眼睛始终盯着那个男生。

我慢吞吞地走到课桌旁，背靠窗户，依旧不肯挪开视线，似乎想要把他盯个千疮百孔。

“诶，新来的，你干嘛老是盯着那怪咖，你不会，喜欢他吧？”

坐我身后的同学大声说道，她是个戴眼镜的小女生，看上去乖巧，但语气轻飘飘的，还有手上不停整理刘海的动作看得出来，她是个比较自恋的人，而这种人也比较以自我为中心。

我不喜欢。

我也没有表现得很慌张，我平静的回复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她又故意大声说一句，你不喜欢他老盯着他干什么？

我微微眯眼，终于把做掩护的杯子放下，但是我的神情不肯从那男生身上挪走半分。

不对劲。

那个男生不对劲。

我他叫什么名字？

“嗯……陈舒。”

女生悠悠开口回答，她觉得我奇奇怪怪的，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男生，长得也不好看，除了成绩好，总是和沈耀抢夺第一二名以外。

“他长得又不帅，成绩挺好的，总是和你同桌抢夺年级一二名，话说回来，你不喜欢他，他又不帅，老盯着他干嘛，还不如你同桌半分呢。”

沈耀顿了顿写字的笔，他早习以为常，班上好多同学一般都不叫自己的名字，用年级第一来替代，他们似乎并不喜欢提到自己的名字，沈耀不理解，但也不想知道原因。

女生见我不说话，她又扯着嗓门，似乎故意整我一般，叫了一声陈舒。

声音很大，几乎全班都能听见，但大家没有心情管这些八卦的事情，全在埋头学习。

女生又叫了几声陈舒，她倒是执着，叫了约一分钟，陈舒才抬起头看向这边，他转动脑袋的方式也不同，看过机械舞吗，就是那种扭脖子的状态，一卡一卡的。

“喂，陈舒，她说她喜欢你。”

话音刚落，全班捂着嘴在那里偷笑，就连赵晴晴都感到不可思议，她抬起头不明所以然地回头看了一眼陈舒，摇摇头，似乎小声说了句真重口。

我不是，我不喜欢他。

然而我的反驳毫无还手之力，大家起哄地更厉害了，他们宁愿相信爱情的八卦，也不会主动思考真实性不是吗？

我有些尴尬地无地自容，赶紧一屁股坐下，身后的女生拿笔戳戳我后背，又说道放着好好的同桌不喜欢，干嘛喜欢陈舒那种货色。

我不是，我不喜欢陈舒，我也不喜欢沈耀，好吗？

我可不可以不要乱说了。

我的口吻带着一丝请求，但那女生只是贼兮兮笑了两下，便强行将我的头转了过去，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知道你害羞，确实喜欢陈舒不如喜欢沈耀那么风采，毕竟沈耀校园男神，校草，其他班评的。

她还说一看我连学校表白墙也不看，今年的校草是沈耀，校花有好几个并列，其中一个是赵晴晴，有一个很意外，就是松柏班的差生程雨杉，但她确实长得漂亮，可惜成绩太差了。

我不是，我真的不喜欢陈舒，也不喜欢沈耀，同学，能不能不要造我谣了？

她才不听嘞，她说能跟沈耀做同桌是你的福气，福气两个字咬的很重，一时间不知道是褒义还是贬义。

我有些烦躁，我盯着陈舒，只是觉得他很奇怪罢了，为什么就这么一个无意义的举动，就让同学们如此兴奋。

心情有些糟糕，都怪我，要不是又开始那臭毛病，我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难堪了，为啥自己就是改不掉观察的习惯呢？

我同学，我真的不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然而我越是辩解，身后的那群学生越起哄。

无奈只能转过身，撇撇嘴，咕哝两句。

我……明明是那男生就特么跟死人一样，假人，机械人，反正不感觉像正常人类，所以才会觉得奇怪嘛……

我的声音很小，但是被沈耀听的一清二楚。

沈耀什么假人？

我……没什么。

我不理他，也不去理会其他同学的起哄声，逐渐隔绝外界的嘈杂，沉入自己的世界。

陈舒，样貌平平，身高平平，话跟沈耀一样也不多，也许是没有接触过，第一印象是一个内向的孩子。

他的皮肤泛着蜡黄色，看上去很不正常，就像是蜡像人，机械化的动作，尤其是他扭头找东西的时候，是我对他最大的困惑之处。

他的脖子似乎能扭转超过90°，我知道一些天生身体结构不同的人可以做到，可陈舒扭动脖子一卡一卡的模样，像极了被人操控的机器人。

还有他接收声音的频率，太慢了，那么大的声音，全班又安静，正常人的反应绝对不可能这么久，久到一分钟才回应。

你说他沉浸畅游在知识的海洋里，听不见很正常，可一分钟，未免太长了点这个脑回路。

而一般拥有漫长脑回路的人，不会这么聪明，考试成绩那么好，我相信像沈耀这种的好成绩，努力固然重要，可没有智商和学习天赋，不可能考到将近700分。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非常有序地站起身，冲老师鞠躬，说着那些敬语，尽管来的是一名心理教师。

沈耀上课了，起立了。

又是这副模样，她似乎很喜欢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与世隔绝，就连沈耀，都无法做到完全隔绝外界的声音。

沈耀见她仍然没听见，微微叹口气转过身。

罢了，听不见算了。

桑夏同学，我看你一直发呆，是有什么心事吗？

桑夏走到我身旁，她敲敲我的桌子，我这才反应已经上课五分钟了，赶紧站起身说着对不起老师。

桑夏没事，我知道你们高三桃李班压力大，如果有什么心事想不开的，可以课后来找我跟我说说。

“老师，她喜欢陈舒！”

“就是咱班那个经常和耀哥抢年级第一的那个！”

也不知道谁又叫了一声，大家纷纷咿呀起哄，我真的羞愧地无地自容。

桑夏微微一笑，感觉笑容有些尴尬，她笑着走回讲台组织纪律，她说今天是一次给桃李2班上心理健康课，大家有什么想要了解或者感兴趣的心理相关的问题吗？

然而同学们并不买账，他们嚷嚷着要写作业，高三学业繁忙，可不可以把心理课变成自习课。

桑夏自然不愿意，在她的认知里，孩子成绩重要，可心理健康也固然重要。

不得不承认，松柏班没人听她讲课就算了，桃李班更是直接要求自习，这对老师极为不尊重，也是对心理这门学科的否定。

桑夏同学们！虽然这节课并不列入高考，可心理健康会伴随一个人终生，我希望你们还是了解一下。

桑夏而且这节课也就一周40分钟的时间，就当学习另一门知识，放松一下总为好的。

学生们嗷嗷失望地叫着，只有沈耀依旧专注于学习，桑夏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他从未抬起头。

桑夏这样吧，你们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心理相关的问题或者事例，跟老师讨论一下呢？

“老师！你说一个人总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是为什么啊？”

桑夏诶，这个同学问得好，如果一个人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比如吃饭，看电视甚至是打游戏，都没有兴趣，整体想的都是不开心的事情或者心中压抑无处发泄，这种就是抑郁症了。

听见抑郁症三个字，沈耀的手轻微颤抖一下，他捏紧笔，他不喜欢这三个字。

“可是老师！不是他们太脆弱了吗？”

“对啊，我妈妈说现在有些产妇就是动不动产后抑郁，就是自己作的，娇生惯养了！”

桑夏这可不对啊，抑郁症产生的原因多种化，一部分来自遗传基因，如果你的长辈有抑郁症的，子孙就有可能携带这种基因，比较容易患上抑郁症。

桑夏还有一种呢是来自后天的成长环境，这就很复杂了，家庭因素，社会因素，甚至个人因素都可能，每个人的认知三观不同，性格不同，也会导致患上抑郁症的可能性不同。

桑夏总之，抑郁症是很可怕的，如果你们觉得生活时常感到无助和绝望，就一定要去及时就诊，这没什么可怕的或者羞耻的。

“老师，你知道近几年青少年自杀率逐渐提高了吗！”

“对啊，跳楼的好多，老师你能分析他们的心理吗？”

桑夏啊，这个，或许他们压力太大无法得到释放，那些负面情绪压抑在心里最后转为内耗自己，严重的会自残，甚至跳楼。

听见自残二字，沈耀写字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在试卷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痕迹，过于用力甚至都戳破了卷子。

他咽口口水，只觉脑子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他偷偷看了一眼我，发现我仍然皱眉思考着什么，他真的很好奇，莫非我真的喜欢陈舒？

不然为何一直皱眉思考，甚至都不知道上课铃声打响了。

但我没想陈舒的问题了，而是思绪随着桑夏说的，我在想跳楼。

自然死亡和他杀，到底哪个更符合当年郑倩跳楼的真实原因呢，而且我记得负责那场自杀案的正是罗叔叔，我爸爸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干爸。

越长大，越怀疑罗叔叔当时结案的正确率，可如果是他杀，应该会很明显的吧，为何罗叔叔选择隐瞒还是说十年前科技不发达，法医或者警察调查不出正确的死因呢？

我的疑惑始终在郑倩那张平静的脸上，按理说这么大的冲击力下来，她又是趴着坠楼的，怎么可能没有异样的表现，比如颅骨突出，或者眼珠爆裂等。

那么安详，那么释然的表情，平静地让人觉得非常不自然。

桑夏大家还有什么心理相关感兴趣的问题吗？

桑夏环视一圈教室，最终把目光落到我身上，毕竟刚才就在发愣的我，此刻依旧愣愣地盯着前方。

桑夏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桑夏冲我叫了几声，我才缓过神来，慢慢站起身，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桑夏别害怕同学，我看你一直发愣，你那眉头就没舒展开过，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桑夏还是想到什么想问的呢？

我紧张地捏捏手指，眼神不敢直视桑夏老师，最后只好把目光放在沈耀的卷子上。

卷子被他写的密密麻麻的，那些复杂的大题在他手里易如反掌一般。

桑夏没事同学，随便问，只要是心理方面相关的都可以。

我额……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桑夏对，胆子大点，自信点，上我的课不用那么拘谨，想问啥就问啥吧，主要是希望你们有一些参与感，而不是总把注意力放在试卷上。

桑夏一直注意着我和沈耀，我俩在她心里了太神奇了，一个只爱学习的学霸，一个老发呆的学生，这种组合，放哪儿都很炸裂。

她说那话，也在点沈耀，然而沈耀装作听不见似的，继续做卷子。

桑夏来，想想看，你生活中遇到的啊，或者发现的那些心理上令你困惑的地方，你都可以说。

沈耀虽然仍在做卷子，可他有清晰听见桑夏的话，他用指甲悄悄掐着掌心的肉，掐着在先前被掐出血的伤痕的周围，他又开始伤害自己了。

他害怕，害怕我说出那些秘密。

我我……

听着我犹豫的声音，沈耀更加在心中笃定我一定会告诉桑夏，当着全班的面。

他深深呼气又吸气，在心底暗自祈祷着什么。

我老师，我有个问题。

桑夏你说。

望着桑夏期待的目光，我抿着嘴唇，踌躇好一阵子后才悠悠开口。

我老师，你能讲讲犯罪心理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