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识的同龄人（多兰线）

“你好，我叫文森特·内斯托里斯。”文森特对面前的白色阿多尼人说。这里是森达里亚，文森特被赶出内斯托里亚后，裹着一块黑布登上了一辆前往君主峰的马车——用的是文德拉留给他的一点点可怜的首饰换来的钱，黑布则是为了遮挡身上可能会招来祸端的红色。到森达里亚附近时，有另外几个阿多尼想上车，车夫看他是个孩子，蛮不讲理地把他丢下了车，推说他给的钱只能旅行到这里，实际上，文森特很明白自己给的钱到君主峰都是绰绰有余的，但也只能忍气吞声，谁让他是个没有依靠的幼年阿多尼呢？靠着在森林生活的一点经验，文森特一路风餐露宿，凭借捡拾野果和乞讨为生，走到了森达里亚。虽然乞讨很屈辱，有的人看到他披着黑布还起了疑心，不肯给饭，把他赶得远远的，文森特还是很满足，至少这些人没有像他的同族一样，给他留下一条可能会终身伴随的伤疤。

森达里亚是一个相当大的阿多尼人驻地，但文森特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他知道阿多尼人对伏尔塔里斯的憎恨比其他种族更甚，一旦他身上的红色被人察觉，那就是非死即伤。文森特在森达里亚行事时极为小心，每天进入驻地时做的只是乞讨一些剩饭剩菜，询问前往附近大城市的路罢了，做完这些事立刻离开，因此这个全身裹着黑布的怪异小孩虽然引起了森达里斯族长奥西维恩的注意，却没有遭到他的驱赶，只当这是附近村镇被抛弃的孩子而已。族长，二战后新增的职位，由种族内大家族的家长担任，只负责管理族内事务，防范敌人不是奥西维恩的责任，再加上奥西维恩近年来得到一个小女儿，这在女性极少出生的阿多尼人中是件大事，所以在培养她时用了大部分的精力，对这些琐事一般也不顾及，文森特才得以在这附近歇下脚。然而百密一疏，当文森特摘下黑布，在森达里亚郊外的水塘中洗脸时，看见了水面反射的白光，他立刻跳起转身，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一身白色光纹的阿多尼人正好奇地看着他。文森特从没见过这样的阿多尼，而那个阿多尼也似乎没见过文森特这样绚丽张扬的光纹。那位阿多尼举止青涩文雅，显然是自小受到了很好的照顾，他浅淡的肤色和白色的光纹衬得文森特身上灿若朝霞的金红光纹更加显眼，再加上文森特处于极度警惕状态，光纹光芒大盛，整个人简直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别紧张，我没有敌意！你…你的光纹颜色真好看！”那个白色阿多尼人紧张地摆手，后退了两步，“我叫森恩，你叫什么名字？”文森特见对方没有对自己身上的红色表现出负面情绪，也就缓和下来，于是就有了开头那句话。

“文森特·内斯托里斯…”森恩沉吟着，“听上去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你是内斯托里斯吗？我还没见过，你们的颜色真好看！”“我是在内斯托里亚长大的，但不是内斯托里斯，那里的阿多尼人把我当仇人，而且我们的颜色也不一样，他们是纯正的金色，就像阳光。”文森特想了想，为了表示坦诚扯下了身上的黑布，露出那道贯穿上半身的伤疤，森恩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没错，他们干的。”文森特很爽快地承认了，毕竟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内斯托里斯后，他对这一切就无所谓了。现在，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阿多尼，在看过内斯托里斯们对他的态度后，他已经猜到伏尔塔里斯们会怎么对他了，再说根据他路上听到的消息，伏尔塔里斯们住在冰冷的威尔格林山，他可不想去那受罪。阿多尼人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最好在文森特还没长大的时候就发现他，并把他杀掉，不然在他长大之后，他会加倍偿还你们的。文森特想着，脸上露出一丝愉快的微笑。

森恩没有注意，还在看着文森特身上的颜色和他的伤疤。他年龄比文森特大，但生活经验远不及对方丰富，个子也不比文森特高出多少。“真可怕，疼吗？”森恩问文森特，“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你？”文森特没有回过神来，森恩一连叫了他几声才从沉思中惊醒。“嗯…受伤时我还很小，记不清楚疼不疼了，但我知道…不说这个了，他们这样对我是因为…”文森特两次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恨内斯托里斯人，但阿多尼四族同仇敌忾，这个白色小孩很显然属于他们那边，至于内斯托里斯人伤害他是因为他有伏尔塔里斯血统，那更是不能说了，于是他只能从自己母亲那里找借口。“他们讨厌我母亲（愿她安息！），可能她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所以连带着要伤害我。”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这是对他死去母亲的极大不敬，孩子不该这样说母亲，而且他不被接受本来就不是母亲的错误，但他和他的母亲真的有母子之情吗？从他有记忆起，他就依赖他的母亲，母亲也保护他，但他从来没有对她怀着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情感，在她死时，他更多的也是恐惧而非悲伤…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思考到了一个很深的问题，不能再想了，文森特。他告诉自己。好在森恩没有注意他的异样。“是这样的…那你要不来我们森达里亚住吧！奥西维恩先生虽然看上去严厉，但他是个好人！七个哥哥还有里亚妹妹也会欢迎你的。”“不了，我…听我妈妈说，爸爸在君主峰旁边的一座城市，我要去那里。今天就要出发了。”有生以来，文森特第二次撒了谎，他想去城市只是因为在那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流浪的，突然出现的孩子，生活会更容易些。森恩还想说些什么，但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叫，他立刻惊喜地回头，文森特也披上了黑布。

接着文森特就看到了一个美好的东西，他此生看到的第二个美好的东西，就像他看到的第一个美好之物，金色的阳光一样，这东西日后也会给予他一个伴随终生的创伤。

一个阿多尼小女孩踏着森达里亚的水潭奔来，她步履轻盈，虽然身体带着这个年龄阿多尼儿童常有的婴儿肥，但难掩其与生俱来的优美体态。她肤色浅淡，光纹有如岩壁上镶嵌的天青石，发着隐隐的青光。在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年长一些的阿多尼少年，有着相同的光纹，显然是她的兄弟。森恩向女孩跑去，四人立刻开心地谈起话来，文森特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这是我新认识的阿多尼人，文森特·内斯托里斯！”森恩转过身来想向他们介绍文森特，却发现其已经不见了。“咦？奇怪，明明刚刚还在这里的…”

“我说森恩，你确定这个文森特真的存在吗？森达里亚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内斯托里斯了，再说假如他住在这里，我们一定会知道的，父亲认识这附近所有的人…”里亚的一个哥哥担心地说道。“我又没有妄想症！文森特大概这么高，身上的光纹可好看了，金红色的，只可惜他平时都用黑布把它们挡起来…”森恩滔滔不绝地描述着新的伙伴，两个少年的神色却变得严肃起来。其中较为年长的那位先开口了：“森恩，你说的那个人…可能是个伏尔塔里斯，他们的光纹就是红色的。”

“什么？！伏尔塔里斯！就是那些无恶不作的家伙吗？”森恩顿时住口，一脸惊恐地盯着森达里斯少年，对方沉重地点点头。“伏尔塔里斯们擅长伪装，曾经的死亡颂者就伪装成了内斯托里斯，他接近你可能别有目的，幸好发现得及时，你没有被伤害。现在我们要赶紧告诉爸爸，抓住那个披黑布的小孩。”

一行四人走远了，躲在树丛中的文森特叹息一声，回到居住的山洞中收拾起东西。他也要离开了。虽然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结局，但不免有些惆怅。

夜晚，一个身披黑布，肩负布包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滑过月光下的森达里亚，影子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中，在一个小池塘边停住了脚步。

那是白天森恩和文森特相遇的池塘。

池边沙土上写着几行字，还放着一个小包。

文森特，你可能就要走了，我给你准备了一点点吃的东西，还有，你真的是伏尔塔里斯吗？拜托回复我！

森恩

只可惜，文森特并不认识字，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些饼干和水果，明白是森恩放的，便随手拿出一个苹果吃，沙地上的那些符号，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第二天，森恩对着没有回复的留言失望地叹了口气，用脚涂掉了印痕，而奥西维恩对文森特的搜查，也只以寻找到一个有着生活痕迹的山洞告终，此后便没有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