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靖王府西苑的园子里，萧弦和萧延正坐在月色下的花圃前喝茶聊天，若干宫人和护卫提着灯笼站在外围守着。

“什么，皇上竟会准许皇后在靖王府过夜，还小住几日？”听了萧弦的话，萧延提着茶壶的手顿了顿，笑着调侃道，“臣弟没听错吧。”

“七弟没听错，你也别这样看我，”萧弦天子威仪的容颜上透着不相称的赧然，“朕是从皇后经历了一劫才想明白的，婕茹心里一直有我，不过是被九郎这小子缠着有时会顾不上，我该体谅她才是。”

“恕臣弟直言，皇上时至今日才明白皇嫂对你的心吗，”萧延眼里掠过一丝欣喜，“臣弟却在很多年前就看出来了，想想我们大梁的高门女子哪个没养个小男人的，便是先皇后也有过男宠，但是九郎却是整整恋了缠了十来年，四嫂才接受他的，而且还是因为四哥伤了她心的情况下，”萧延说到这儿，神情里难掩欣赏和倾慕，他边给两人斟茶边说，“臣弟甚至觉得，若不是有个小九，以及大梁民风所致，四哥会与四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好美的词。

萧弦脸上透出可疑的薄红，拿过面前的茶盅喝茶，掩饰着心中的喜悦，故意道：“七弟如今与婕茹处得是愈发亲近了，你们熟悉了就帮着她说好话了是不是？”

萧延看出四哥表情和话里的促狭，他放下茶壶微微一笑：“皇上明知臣弟的意思，何故说反话来取笑弟弟呢。”

“取笑没有，就是感叹一下，”萧弦扬起唇角，意有所指的笑道，“不过你说的那句话倒是朕从前太过执着的一点，才会不自觉的想绑住皇后，甚至跟她闹脾气使性子，说穿了还是害怕在她心里，我会被九郎比下去……如今不会了，知道她的心之后我也想开了，眼下宫里的人也不是不知道摄政王对皇后的情分，那阵子他难得没有追出宫去找皇后，而是呆在宫里协助朕处理朝政，我这才允诺了他。”

萧延听得直乐，小口喝茶道：“若非亲耳听到，臣弟真不敢相信这是皇上说的，皇上的变化真是令臣弟意想不到，甚而刮目相看。”

萧弦听弟弟如是说，不知怎的，慢慢敛了笑意，拿眼睛默打量片刻，忽地道：

“光顾着说朕了，七弟的变化也让朕‘意想不到’，更‘刮目相看’。”

萧延被四哥用自己的原话来戏谑，不由一愣，道：“我的变化？如何了？”

萧弦的目光扫视着弟弟沉静无波澜的脸，须臾，掷地有声的一字一句：“朕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你竟然敢打我！”

直至此时，萧延的脸才骤然变色，他不问也知道四哥指的是什么，赶忙起身跪下：

“臣弟死罪！那时眼见皇嫂病重，昏迷中一直在念着皇上四哥，可皇上却因为九郎的事在跟皇嫂拧巴着不愿相见，臣弟担心皇上会错过见皇嫂最后一面，造成终身遗憾，就想让皇上立刻清醒清醒，情急之下才，动了手……臣弟万死！”

萧延一口气不带歇的说完，随时等萧延驳斥，训斥，料不到全程只有他絮絮叨叨的陈述声，头顶上方始终没有声响——

那天皇上四哥挨了自己一拳后，“清醒”过来赶去坤宁宫，一个宫人慌慌张张走到他身旁急道：“唉呀怡亲王，你怎么敢对圣上动手，疯了还是活腻了呀。”

自己那一瞬间也回过神来，顿时魔怔了：他对四哥动手？动手？怎么可能！

这是从没有的事！兄弟情义比天高比海深，人尽皆知，他甚至愿意为四哥去死！可那天为了皇嫂，他居然打了皇上四哥！ 事后每次回想起，整个人还都是懵的。

萧弦瞥一眼跪在地上“颤栗不止”的弟弟，提了提唇角，道：“你先起来说话。”

萧延慢慢起身，两手拂了拂袖子方才坐下，看一眼四哥，赶忙又低下头去。

萧弦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方才动了动薄唇，嗫嚅道：“七弟只是想让朕清醒一下么，然而你当时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在给皇后出气。”

萧延心下“啊”了声，猛地抬头，脸一红语气急切：“不是，没有，臣弟怎么敢。”

“怎么敢？”萧弦语气玩味的重复着，仿佛看穿一切般盯住萧延，“朕记得香菱弟媳病重那会儿，朕起初不知情，把你拘在宫里商谈南边水患如何治理之事，知道后让你赶紧回去看看，你却坚持到把事说完才离宫，差点没见着弟媳最后一面，但你从未就这事责怪过朕半句，提都没提，但这次为了婕茹，七弟不但打了我，还在事后多次言语‘教训’兄长，你的变化真是叫我‘叹为观止’。”

萧延紧张到额头冒汗，拱手道：“没有没有，皇上误会了，臣弟岂敢教训兄长，只是不忍，不忍看你们夫妻离心，这才……多管闲事了，臣弟有罪。”

那天晚上过后，没听四哥提过，以为自己“侥幸”过关，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

“有罪没罪的等会儿再算，”萧弦少见弟弟这样紧张慌乱，心下暗笑，面上却是沉寂如水含着肃然，“朕眼下有一事，望七弟诚实答来。”

萧延抬头看去，满眼真诚：“皇上四哥有话只管问，臣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萧弦眼里闪着审视之色，“七弟这些年，一直喜欢着婕茹么？”

萧延愣住，耳朵控制不住的烧了烧：“我……”

“早些年朕并不知情，单想着你已到议亲年龄，就建议父皇赐婚狄府孙女狄香菱，把她许配给你，”萧弦不等弟弟解释，自顾自的说着，“你成亲多年后我才发现原来你心里喜欢的是婕茹——”

萧延手捏茶盅碰着唇，眼眸微转，小声道：“那四哥，又是如何发现的。”

“那张画，七弟藏在书房暖阁里的画，”萧弦目不转睛的盯住萧延，表情平静的点破着一切，“那是婕茹生辰时，弟媳给她画的；还有你藏在箱笼里的小玩意，簪子，手链，宫绦，画具……都是我曾经跟你提过的婕茹喜欢的样式，你全买了。”

萧延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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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茹带着女儿萧若茜在萧宇的靖王府过起了“三口之家”的生活，萧宇满以为给皇上“两肋插刀”、“无怨无悔”的忙活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迎来“春天”——可以和婕茹过个把月的神仙日子。

料不到两人欢愉不过三五日，萧宇就开始头痛起来：萧若茜因初次离开宫廷生活有点不习惯，最重要的是最疼她的父皇不在身边，母后又被父王“霸着”，一天里面有大半天都被父王关在房里，作为女儿要见一面都“不容易”。

一开始萧宇连哄带骗还行，久了便失去效用，萧若茜一次次爬上床，挤在萧宇和婕茹之间，哭着鼻子对母后说要回宫找父皇。

惹的萧宇又气又笑，他抱着女儿又哄又假凶道：

“茜儿看清楚了，父王才是你亲爹，父皇是‘干’的。”

婕茹差点笑死在床上。

一天晚上，萧宇把女儿哄睡后抱去隔间由丫鬟带着，自己轻手轻脚的回了主卧，二话不说把婕茹撵上床去，畅快淋漓的“嘿咻”到后半夜还不消停，他“立志”要她怀上孩子，一个只认他这亲爹的孩子，不能再让皇上钻空子了，她笑到肚子痛。

没办法，萧宇只好暂时舍掉二人世界，和婕茹一起哄女儿，不再霸着孩他娘了，把孩子哄得稳了才跟婕茹造人，不管能不能成功，抢先“插秧播种”再说。

一家三口在靖王府“小住几天”的日子很快过去，萧宇再不情愿，也得把婕茹和萧若茜带回皇宫“还给”了皇上。

当萧弦从婕茹嘴里得知女儿这几日在靖王府的“表现”，得意的唇角上扬：

“朕就说，不会白疼茜儿的，我早看出来了，茜儿不止长得像皇后，性子也像，有点‘认死理’，一开始认准了哪个是父亲，便永远是了。”

婕茹一脸促狭的看着男人：“那皇上可得注意了，别伤茜儿的心，要不然她会掉头就走的，就像我一样——”

“想得美，”萧弦薄唇暧昧的贴着她侧颊，“朕不会再给你逃走的机会了，还有茜儿，你们母女两个永远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说着对她又亲又吻，手在身上游移浮动。

婕茹被他揉得脸热，手抓着男人后脑勺：“子玄，我从靖王府回宫没几天——”

好歹让她这身子“歇歇”吧。

“朕知道，”男人薄唇啄着她的唇瓣说话，“不是朕不心疼皇后，是真不想便宜了九郎那小子，朕也等了几年，不能落在他后头了，我要比他早一步让你怀上孩子才好。”

婕茹红了脸，满心腹诽：怎么感觉她这具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是成了两个男人的“竞技场”？尴尬！

“皇上，我，想跟你说说七王叔的事——”她满头黑线中急中生智。

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果然，萧弦一听说是七弟萧延的事，停止了骚扰，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七弟怎么了？”

婕茹为保证谈话质量，不被男人中途打断，遂爬到他身上趴着。

“我给七弟找了几个姑娘，各个都优秀的很，”婕茹难掩得意之色，“第一个是左丞相的老来女傅玉芙，刚及笄，打听到她容貌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第二个是朝廷一品大员苏淮的女儿苏芝菱，去年及笄，可能大人眼光高一些，女儿还待字闺中；第三个是我闺中姐妹的族妹穆兰瑛，出生将门，性情爽朗，不喜那些个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单喜欢看叔伯兄弟们切磋武艺，我看这穆兰瑛与七王叔的性情相投，七叔一定会乐意的……”

萧弦耐着性子听完，戏谑里带了讥诮道：“皇后就会在这边瞎热心，你怎知七弟就一定乐意的，他不是都告诉过你，心里有中意的姑娘了么，还搞些做什么。”

“告诉我又如何，横竖他也没说中意的姑娘是谁，”婕茹顶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眸，表情呆萌透着狡黠，“没准是敷衍我们的‘拖延战术’，反正先甭管他乐不乐意，我们把这些姑娘的情况去与七叔说说，没准能‘歪打正着’呢，皇上说是不是。”

萧弦对热心到近似“媒婆”的老婆表示“束手无策”，只忽地拿眼睛的盯住她，神情讳莫如深：“从皇后生病前后到现在，七弟与你走近了不少，小茹就没感觉出点什么么？”

他有心想告诉她真相，又舍不得，更不知从何说起，何况那天在靖王府，七弟也对四哥“千叮万嘱”不要说出“真相”，七弟要自己找机会亲口对她说。

婕茹被男人突变的画风弄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出什么？”

萧弦抬手捏了捏眉心，放下手时，露出一张正经脸，他看着她：“你们这次出门十天半月，朝夕相处，有时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七弟就没点‘异常’表现？”

喜欢一个人总会忍不住“做”点什么吧，比方萧宇那小子对婕茹就没“安分”过，虽说他相信七弟不会，但都是男人，面对的又是自己暗恋多年的女人，有异样或反常行为，他这当兄长的可以“理解”。

婕茹听懂了男人的弦外之音，登时脸一红，嗔道：“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的那么难听，你把七王叔看成什么人了。”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脸坦荡的把那阵子萧延的规矩和正派行径，一五一十对男人说了，听的萧弦唇角控制不住往上提：

“不愧是朕的七弟，这是他错不了，”他低笑着调侃，“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何会感觉不出来了，七弟把自己藏的太好，可能连他自己都蒙蔽了。”

婕茹感觉男人今晚反常的很，不像从前那么直男，古里古怪的：“皇上想说什么？”

萧弦手轻抚着她脸儿，意味深长道：“你知不知道你病重的当晚，我被七弟给打了，为了你，他打了我……我和他兄弟几十年，他还是第一次对我动手。”

婕茹惊愕的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什么？这，怎么会？”

她宁可相信是萧宇揍了他叔，也不信萧延会对“相亲相爱”的四哥动手。

眼看呆萌到“没心没肺”的女人，萧弦真替萧延无奈到要笑，却慢慢敛了神色，看着她，认真的婉转相告：“你有没有想过，七弟心里喜欢的那个姑娘其实是你。”

婕茹蹙着小眉头愣半天，“正义凛然”的甩出三个字：“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