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婕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浑身滚烫仿若浸入热水般，她觉得人好热，头好痛，浑身都痛，好难受，怎会如此难受？她只是画了张图而已！

也许是累了，倦了，穿来十几年，她从殷府四小姐到昱王妃，再到如今的皇后，她什么都经历过了，还过了一把“皇后瘾”！

原以为她的运气不错，遇上了两个待她极好的男人，小日子会过得很轻松，可到头来却发现过的“好心苦”——

萧弦不信她，萧宇缠着她，逃不开的天定姻缘，躲不掉的宿命缘分，将他们三个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紧紧绑在一起。

她已经尽力在维护三人关系了，可最后还是事与愿违，她不想妥协，不想当逃兵，可现实给她的感觉总是“好景不长有”，每次在她以为日子终于安宁时又会有新状况出现，打破原有的平衡，于是她继续闯关打怪，将一个个烦心的障碍解除，却又发自己已陷入恶性循环，永远没有尽头……

她身心俱疲，厌了倦了，烦了腻了，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反正她也是穿来这个世界，过足了“古人瘾”，她没什么眷恋了，这一次，她也要好好休息，好好睡觉，“穿回去”找家人。

……

萧弦来到坤宁宫第三天，婕茹也昏睡了三天，他彻夜不眠的守在床边，手握着她渐渐冰凉的小手心如刀绞——高烧退了，却仍然昏迷不醒且体温一直在下降，汤药都喝不了，御医一时束手无策

“婕茹，求你，求你醒醒，醒醒，别再睡了，宝贝，”萧弦握着婕茹的手，不停的搓着，揉着，叫着，“朕错了，真的错了，求你起来打我，骂我也好，婕茹，我听见你喊我名字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见吗，宝贝……”

一个宫女端着汤药近前，小声道：“皇上，皇后该喝药了，可——”

她根本喝不了，才送进嘴里就都吐了出来。

一旁的萧延红着眼圈道：“灌，就是灌也要让皇后把汤药喝了，”他拿过宫女手里的汤碗走到床前递到萧弦眼前，“四哥，你来喂四嫂喝药，一定要让她喝下。”

萧弦没说话，起身走到床另一头坐下，抱起她靠着他，接过萧延手里的汤碗含一口汤药，嘴对嘴的喂婕茹喝下去，萧延见了满心感动。

终于能咽下了，萧弦耐心的把汤药喂完，把空碗递去，萧延接过。

“小九呢，”萧弦手拿绢帕给婕茹拭去唇角的药汁，嘶哑的嗓音里压抑着恼怒，“平日里总缠着朕的皇后，这会儿死哪去了。”

万一她喊他的名字了呢。

“皇上，您这些天一直守着皇嫂所以不知情，”萧延垂手侍立，宽慰道，“小九寻医问药去了，御医说需要一味千年灵芝做药引，京城药房能买到的都让他买了，皇后方才喝的就是，可还是不够，小九大约是出京去了。”

萧弦薄唇动了动，没再言语，只轻手轻脚的将婕茹放倒在床，盖好被子。

他重新坐回床边，默默的看着床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的人儿。

“皇上，你也要多保重，”萧延手搭上萧弦的肩头，轻声劝道，“三天米水未进，这样下去可不行，皇后需要你。”

“皇后生死未卜，御医都说要看她自己有没有生存的意志，”萧弦握着婕茹的手抖个不停，“朕还怎么吃得下。”

萧延只觉得喉咙口塞了颗葡萄，心下一阵痛楚：“不论如何，四哥都得让自己先好好活着才有气力照顾四嫂，臣弟求你。”

寝殿里陷入沉默，少顷，萧弦缓缓开口：“七弟，那天晚上你来太和殿找朕，手里拿着什么，我听说那阵子婕茹在作画？”

“对，是四嫂给四哥画的床弩图，”萧延看一眼昏睡的婕茹，满眼心痛的温柔，“历时几十日终于完成，只是没来得及给四哥，人就病倒了。”

萧弦只觉得一颗心抖得厉害：“你，再去拿来，朕要好好看看。”

“是。”萧延告退离去。

……

婕茹的病情又恶化了，体温忽高忽低，浑身骤热骤冷，到最后汤药又喝不下了，喝了就吐，身体也在慢慢变凉，要不是萧延拦着，萧弦能把御医给砍了。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全来了，扑到床前，哭着叫“母后”，萧若茜满脸泪痕的看着萧弦，大声哭道：“父皇，母后怎么了，母后会不会死啊……”

萧延一把抱起萧若茜，小声训话：“胡说，茜儿的母后不会有事，她只是累了，要多睡一会儿。”

萧嘉柔却不敢说话：她的母妃就是这么“睡着”走的，那时父王也这么跟她说。

“你们全都给朕退下，出去，”萧弦忽地低吼一声，双目赤红道，“你们太吵了，朕要一个人陪着皇后。”

萧延用眼神示意一干人把几个孩子带走，他抱着萧若茜最后一个走出坤宁宫。

萧弦利索的褪去衣物，上床后也将婕茹衣服脱了，把她搂进怀里，用体温暖着她。

她的身子好冰好凉，让他顿生恐惧，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昏睡中，她叫着他的名字“子玄，玄叔叔，在哪里……不要我了。”

他不停的亲着她回应她“婕茹宝贝，我在这儿，没有不要你，没有……”

然而她叫着叫着就没了声音，床帐里一片死寂。

“婕茹，醒醒，快醒醒，朕不许你死……”

我错了，彻底错了，不该拿萧宇跟你闹脾气，不该跟自己较劲给你压力。

我不是不信你，是信不过自己，抓不住你的心，就留住你的人，忍着不去见你，只带走了茜儿，因为茜儿长得像你，我每天看着她，就像看着你一样！

但我错了，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却把你一颗心给踩碎了，对不起！对不起！

萧弦不住的揉着婕茹身子，一遍又一遍，灼热的掌心里始终一片冰凉也不愿停歇，灼烫的吻伴着热泪落在她身上，人在昏睡，肢体在纠缠，身子泛起层层红浪……

以往这是两人最闹腾也是最欢快的时候，她会满脸羞红的挥着小腿小声“威胁”他：“玄叔叔再不放过我，我一脚把你踹出房门，一个月不让你碰我……”

但此刻不会了，不管他如何逗弄她，她都没有任何回应，他要奔溃了。

泪水模糊了萧弦的视线，他两手牢牢持了她腿使力着：“婕茹，快用你的脚踢我，“你若是能踹我一下，我就‘放过’你，一年两年不让我碰你，都由你。”

******

翌日，萧延和萧宇领着御医及一干宫女进入坤宁宫，甫一看到床上的皇上和皇后，吃了一惊：两人都闭着眼睛，皇后被皇上抱在怀里，皇上倚着床头，胡子拉碴。

萧宇带来了千年灵芝的药方，已经熬成汤药要给皇后服下，可眼下这情形——

不会两个都没了吧。

“皇上，皇后该喝药了，”萧宇近前在床边坐下，试着用手去触摸两人的头脸，还好，都有温度，他神色一松，继续轻声唤道，“皇上，醒醒，皇后要喝药了。”

连唤几声，萧弦终于迷糊的掀着眼皮，看到萧宇，猝然睁开眼，急切道：“小九，你的药呢，药呢，拿来给皇后喝下。”

萧延从宫女手中拿过汤碗递给萧弦，萧弦还是像之前那样口含药汁喂入婕茹嘴里，每喂下一点都要观察她咽下没有。

“御医，御医在哪里，”萧弦眼睛搜寻着人群，看到李御医站在萧延身侧，忙道，“皇后好像能喝药了，你快过来把脉看看。”

萧宇让开点位置，李御医道：“遵旨！”在床前坐下，萧弦将婕茹一只手伸去。

李御医捏着婕茹一边手腕，片刻后又用手掀了掀婕茹眼皮，道：

“皇后脉象已逐渐平稳，但有些微弱不匀，且精神气尚未恢复，还需细心调养，臣继续开些药方，与靖王带来的千年灵芝、百年人参一道熬了服用，应当会慢慢好转，皇上且放宽心。”

萧弦点点头，轻声道：“有劳李御医了，若药材里还缺什么只管说一声，朕一定会想办法找来给皇后用。”

李御医道了声“是”告退了。

“皇上，你已经几天合眼了，回寝宫去歇歇吧，”萧宇看着眼窝凹陷胡子拉碴的萧弦，关切道，“皇后这儿有我和七叔照料着。”

其实他的情况也差不多，胡子好多天没刮了，像西域那边过来的人。

萧弦眼睛还看着昏睡中的婕茹，缓缓摇头：“婕茹还没醒来，我要在这里守着她，我要她醒来的时候就能看见我。”

萧延见此情景，拢了眉心，道：“即便臣弟依了皇上四哥，你也不能再不吃饭，瞧着都不成人形了，皇嫂若是醒来看见你这样也要被吓着，”视线一转，又落到萧宇身上，

“还有小九， 你这样子也没法见人，赶快回府去梳洗一番，再歇歇，皇上在坤宁宫守着皇后的这些日子，我们俩得帮他把朝廷给撑住了，你是不知道，自从皇后病重，宫里谣言四起，说要皇后要……有人竟然暗地里偷偷备起孝服，真是大逆不道！”

萧弦闻言，眸子里寒光一闪，眉角锐利如锋，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把这些天在宫里散播皇后谣言、制造事端的人全都给朕抓起来，一个不留！”

萧宇望着婕茹，看了许久方才默然的点头：“是，我这就出宫回王府准备准备，宫里有什么事及时差人来告诉我。”

一众人相继离开后，坤宁宫又归于宁静，萧弦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卧姿抱着婕茹，他目不转睛的凝视她，看啊看，把他心都看痛了：

婕茹，你怎么还不醒来，你睡得太久太久了，不要再睡了好不好，宝贝。

他看着，亲着，想着，念着，慢慢合上眼睛。

睡梦中，他梦见她醒来了，用手抚摸着他脸，一双大眼睛像要润出水般盯着他看，小嘴里娇怯怯的叫着“子玄，玄叔叔，玄叔叔——”

萧弦下意识的晃晃脑子，迷迷糊糊睁开眼：黑长羽睫下一双水眸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撞入他的眼底，他瞬间全然清醒了，不敢相信的望着，哑声叫着：

“婕茹，你醒了，醒了是吗？是吗？宝贝。”

婕茹小手抚摸着手心里憔悴的脸，眨了眨泛红的眼圈：“玄叔叔，变丑了……”

萧弦愣了一下，转瞬笑出声来，他抱住她一顿猛亲，啄着她的峨嵋，脸颊，红唇：

“对对对，我是变丑了，变丑了也是你夫君，永远是你夫君，你逃不掉的，婕茹，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男人激奋难抑的笑着，叫着，到最后泣不成声。

婕茹抱住萧弦的头，泪水浮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

皇后醒来的消息，迅速在宫里传开，怡亲王和摄政王早早散了朝会赶去坤宁宫，看到皇上已下床，御医也在给皇后诊脉了，连声说着“奇迹”——皇后这病来的又急又凶，起初瞧着都要不行了，最后竟这般顽强的挺了过来，而且完全清醒了。

接着，三个男人争抢着照顾婕茹，宫女和护卫都插不上手，成了带娃的或是摆设。

这天，萧弦照顾好婕茹吃下药放到床上躺好，说了一会儿话就与萧延去了侧间，萧宇留在寝殿守着。

侧间里，萧弦和萧延兄弟俩站在条案前，再看一次婕茹的“杰作”床弩图。

“七弟，婕茹画床弩图这事，你真不该瞒我，”萧弦一面走一面用手轻抚着画，“我也是第一次见她画这么长这么细致的图，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和精力。”

“臣弟知罪，是的，这床弩图的确倾注了四嫂大量的心血，常常提起笔就放不下，”萧延与萧弦一样用手抚着画，内疚道，“我每次都劝，她听是听进了，但一画起来又会忘记所有，皇嫂还不让你知道，说是若叫你知道了，她就没法好好画了，或者会画的很慢，臣弟说服不了也只好顺着她，但之后没有再放任她了。”

“这画是极好，也是朕急需的，”萧弦的视线在床弩图上流连徘徊，忽地眼角向萧延一瞥，“但，若是要拿婕茹的命去换，朕宁可不要，七弟可记住了。”

“是，臣弟记下了，”萧延拱手，肃容道，“不过，臣弟看得出来，床弩图虽重要，但皇嫂更多的是用作画来排遣不好的心情，转移注意力，以免思虑过多，心中愈苦。”

萧弦抚着画的手顿了顿，眸子一转看向萧延：“七弟想说什么。”

“皇嫂把皇上四哥看得很重要，”萧延深吸一口气，端着冒死进谏的架势，道，“希望经此一劫，四哥能明白一些事，心中有什么郁结一定要说开讲明，切不可避而不见，让别的女人给钻了空子伺机伤害四嫂，切勿等到要失去了才醒悟！”

萧弦蓦地一怔，神情恍惚中沉了面色：“朕知道，这一次我不会再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