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

殷老太太痛快骂完，郑嬷嬷默契的递上一杯水，老太太接过不客气的一饮而尽。

婕苒何曾受过这等羞辱，顿时面红耳赤，掩面大哭：从小到大，自己占着爹爹和姨娘的庇护和宠爱任性妄为，老太太即便再不喜甚至生气也只是在爹爹面前叨唠几句便罢了，从没哪一次像今日这样，当着府里这么多兄弟姐妹和下人的面当众辱骂于她，连姨娘都没能幸免。

黄姨娘亦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想大声替女儿说几句话，却不敢开口，想上前拉女儿离开又挪不动步子：这也是她来府里十几年，头回见老太太发这么大脾气，从前占着殷吉护短，自己又把持着殷府诸多事务，因而甚少把这老太太放在眼里，有时连每日“晨昏定省”的请安都告病不去，这老太太也都不计较，不像今日，竟会为了四小姐朝她们母女当众“开火”！

杨氏的惊讶不亚于黄姨娘母女，从前总抱怨老太太没什么用，任一个妾室爬到她这正室头上来作威作福，不闻不问，才让那贱人有机可乘，肆无忌惮的欺负她，最初那几年，她这继室当的有多屈辱只有自己知道，直到老太太把四小姐收到房中养，直到在幽州后两年才感觉自己活的像个人了，但对老太太还是敬重不起来，总觉得一个府邸的老太太对儿子的妾室居然能忍气吞声，实在让她看不上眼。

但今时今日的情形却让她明白了一句话：老虎不发威，被人当病猫。

“老太太消消气，这饭还没吃呢，来，”杨氏给殷老太太递筷子的手忍不住抖颤，“别为那两个气坏了身子。”

殷老太太算是替杨氏出了一口恶气，于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变得大度起来，连常挂在嘴边的“贱人”都换成“那两个”了。

婕茹已然自觉起身，来到老太太身后，一边说着安抚的话，捶背又给肩头按摩，她是真的担心老太太：老人不能动怒，否则急怒攻心很容易出状况，心下在寻思：殷老太太对黄姨娘母女的发威，自己其实并不意外，此前她被收养在福寿堂七年，她就很清楚这位老太太的脾气，不动怒则已，动怒就会“撕逼”到让你认识她！

与在场所有人一样，殷吉也吓懵了，从小到大也是第一次看到老娘这么发脾气，想来是自己在前些年太纵容黄姨娘，老太太次次看在他这儿子的份上不与计较，今日怕是忍到头了的结果，自觉心中有愧。

“黄姨娘，你带三姑娘回她自己院子里去，”殷吉面色语气阴寒欲雪 ，道，“待会儿让府里丫鬟把饭菜送到你们屋里，别在这儿吃了。”

“是，老爷，”黄姨娘似是还没惊惧中醒来，面色发白道，“妾身这就去。”

……

凝香斋，黄姨娘住处。

“姨娘，这可怎么办，怎么办？爹爹不要我们了，以后在这殷府怕是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婕苒趴在黄姨娘怀里哭成泪人，这回的眼泪货真价实。

“傻孩子，十几年的夫妻哪有那么容易说散就散的，”黄姨娘不知是安慰女儿还是自己骗自己，她摸着女儿的头发，强装笑脸道，“对男人，我比你懂。”

但是今日她有点不懂了，就在今天晚饭前一刻，在他面对婕苒自己的杰作——

掐了三天手腕终于又青又紫的“腕伤”，再一听母女俩委屈哭诉，还气愤的立马要去叫四小姐过来给三姐姐“赔礼道歉”，然而之后却没有然后了。

“可是，刚才祖母那样辱骂我们，爹爹都没说一句话，没有。”

婕苒抽泣着喊道。习惯了次次为她出头的父亲，对于他今夜的冷漠表示没法接受。

黄姨娘忽地脸色一沉，此前强装的笑脸也收了，一抹阴鸷爬上她已现皱纹的眼角：以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不能强取，那就利用。”

婕苒一愣，停止了哭泣，从黄氏怀里起身，满脸泪痕的望着：“姨娘意思是……”

黄姨娘唇角扯出一声冷笑：“苒儿到姨娘这儿来，听我慢慢跟你说。”

之后的几天里，殷府清静了许多，婕苒没再来找婕茹，婕盈和长庭倒是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跟四姐姐一起读书识字，学针织女红，婕茹先是去福寿堂跟郑嬷嬷学，待回到自己院子里练习时遇到不懂的才问婕盈，两姐妹相处和睦，甚少拌嘴。

正月十四这天黄昏，婕茹一人坐在夕阳西下的院子里，这回不是在看书或刺绣，而是在作画，她已经坐在圆凳上一个多时辰了。

昨儿四小姐刚给五小姐画过，这回要画谁呢，春晓，夏雨和秋香面面相觑，继而饶有兴致的把主子围成一圈看着，当婕茹笔下的人物眉目线条渐渐勾勒完成时，几个丫鬟眼前一亮：“这谁呀，长得可真俊。”夏雨拍手笑道。

“看着是个男子，比四小姐最早画的那个人好看太多。”秋香睁圆一双眼睛赞道。

青黛亦是赞不绝口，忽地眉间一蹙，道：“咦，这人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夏雨不同意道：“什么呀，我们成天在一起，哪见过这么俊的人，青黛姐姐一定是看走眼了吧。”

秋香点头如捣蒜，连连表示赞同。

婕茹不想让府里丫鬟胡乱猜想和议论，忙收了画，忽悠的笑道：“这也是旁人叫我帮忙画的，别问。”

青黛从不远处走到婕茹跟前，小声道：“四小姐，三姑娘正在门外，说要见你。”

院子里活跃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几个丫鬟皆皱起眉头：那天晚上在正房的情形至今还历历在目，三姑娘竟然还敢来？

婕茹若有所思道：“请三姐姐进来。”

青黛应声“是”离开，须臾，婕苒便走在春晓前头进了院子，婕茹吩咐搬把椅子给三小姐坐，再沏壶茶上来。

“四妹妹，近来可好？”婕苒落座，含笑问候。

“一切如常，看看书，与五妹妹学学针织女红什么的。”婕茹回道。

婕苒听到婕茹提起婕盈，眼底掠过一丝鄙夷和厌烦：但很快消散不见，道：“四妹妹，那天的事——”

不等婕苒说完，婕茹已打断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们就别再提了。”

婕苒神色显出一丝尴尬，挤出一丝笑容道：“好，那便依了四妹妹，三姐姐这次并不是来旧事重’的，而是连日来心里不好受，很想与四妹妹说说。”

“三姐姐请说，我听着呢。”婕茹亦客套道。

“如今四妹妹在府中是人见人爱了，”婕苒看着婕茹，心中泛酸嘴上也得承认，“不说老太太和太太，就连老爷也……”欲言又止，眼圈泛红。

婕茹知道婕苒的意思，不想点破，道：“爹爹怎么了？”

“从前我哪怕受一点小伤，爹爹都会心疼好久，安慰半天，可那天晚上——”

非但对自己手腕的“伤情”视而不见，还对老太太当众羞辱她们母女俩听之任之，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事后姨娘尽管极力抚慰自己，但依然过不了心中那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