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宫玄商

商宫

厚软的床榻上，眉夫人端着一只浅金的瓷碗给宫流商喂食。

“大公子。”门口的侍女矮身行礼。

“嗯。”宫玄商从长老院回来，立刻就赶来回了商宫，换了一身红色的常服才来见父亲。

眉夫人听到门口的响动，放下瓷碗：“是阿玄来了。”

虽然阿玄修炼不了内功，却在武器制造方面很有天赋，这些年，他和宫紫商研究出了不少新花样，她家阿玄好得很，才不是他们口中的花瓶。

这只是眉夫人的想法，宫紫商非她所出，她自然不会过多关注，虽然宫玄商一直对外宣称，那些武器主要是宫紫商研究出来的，但这俩重男轻女的夫妻都不相信，以为是宫玄商心疼姐姐才这么说的。

一个女儿家，能有什么成就，让她坐上宫主的位置，那都是他们玄商让着她。

宫玄商拗不过这夫妻的三观，他们不疼女儿，那就由他这个弟弟来疼姐姐。

“母亲。”宫玄商行礼，将带来的一束新鲜水仙放入花瓶，又抽出一支递给母亲，“母亲今日的衣裙与这脱俗的水仙当真相配，若不是父亲握着母亲的手，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

“哎呦，就你嘴甜！”眉夫人是峨眉派掌门的次女，听了儿子这话瞬间被哄得开怀。

她自己有时也疑惑，她虽也貌美倒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怎么会生出玄商这般神仙人物。

宫流商哼了一声，口中虽是训斥话语，可脸上却是笑着的：“油嘴滑舌倒学了不少，是不是又和宫子羽去外面瞎混了。”

“父亲，子羽哥哥现在是执刃了。”

“什么？！夫妇皆露出震惊神色。

“儿子刚从长老院回来，通禀各院的侍卫恐怕随后便也到了。”

宫流商叹了一口气：“老执刃与少主遇刺，那也该是宫尚角继位，竟让宫子羽捡了漏，莫不是尚角不在宫门，启动了缺席继承。”

“正是如此。”

眉夫人捏着帕子，有些不甘心：“倘若我阿玄早生几年，还轮得到他！”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宫流商听后冷下了脸。

“父亲所言即是，执刃一夜之间父兄皆丧，正是难过的时候，再让他听到这话，定然更加伤心。”宫玄商看向父亲，“父亲，玄商有事相告。”

眉夫人见状有眼力见地起身：“你们父子俩聊着，我去准备点心。”

宫玄商在父亲背后又垫了一个枕头，让他坐得舒服。

宫流商看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儿子，欣慰又落寞。

自他瘫了以后，宫门事物就渐渐不理会了，或者说是上面不再让他理会了，执刃做了什么决定，他是最后知道的，连商宫事物，都交给宫紫商后他更是一身轻了。

可是出事前，他是商宫之主，宫商角徵羽，商宫地位最是辉煌，可现在他半生都只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

可他的儿子却不像别人那般当他是个残废，潜移默化地将他边缘化。

玄商会告诉他宫门的变化，会征求他的意见，还像幼子那般依赖着他。

宫流商伤后不愿出门，玄商会鼓励他出去看看，给他做轮椅，给他带来各个时令的花束，给他念书，也不嫌弃他无法自理，晚上也要挨着他睡，下人若有一丝怠慢，他也冷脸不饶。

几年前，玄商和宫远徵在雪山找到了出云重莲的种子，那个时候，他们就欣喜地培育起来。

那种子发芽了，长叶了，开花了，这孩子都一一讲给他听。

他说：

“父亲是为了保护宫门才受伤的，父亲是大英雄！”

“父亲，我一定种出出云重莲让您恢复从前英姿。”

宫流商从未当真，哪怕后来出云重莲真的给他们捣鼓出来了，他也只想让玄商服用。

他的孩子以美貌闻名江湖的背后，不知多少人觊觎他，暗骂他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废物。

在江湖上，漂亮没有用，谁的拳头硬谁才有话语权。

却不想，那朵出云重莲竟然被执刃要去了，他当时心底也是多有怨言，只是他这个残废在执刃面前都没什么威信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给孩子改命的花被少主收入囊中。

宫玄商这次来，就是为了出云重莲。

他有花种，只是那次被执刃要花之后多长了一个心眼，明面上，远徵哥哥正在培育一朵，暗地里，他也悄悄培育了一朵。

在植物亲和力的光环之下，他的花长得比远徵哥哥的那一朵快很多，早已经成熟了，他就送给了宫流商，但宫流商却想着他，一直不肯服用，两父子就死犟着。

“父亲，老执刃之死必定引起宫门动荡，无锋又暗中窥视，实在于宫门无益。”

宫流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

玄商是想用那朵出云重莲救下老执刃，又觉得对不起他。

“哼，那老匹夫十年前对你见死不救，之前又抢走出云重莲，我倒希望，你自私一点不去救他。”

宫玄商跪坐在床边给父亲按着伤腿：“老执刃的决定也是为了宫门，我若是他，也会选择救您，如果当初，那第二片花瓣也给父亲服用，父亲就不用受十年卧床之苦了。”

“又说什么傻话，若当初我醒着，肯定全给你用，说不定我儿也能修炼内功了。”宫流商摸了摸他的头，“出云重莲培育不易，给了他，你怎么办？”

宫玄商笑了一下道：“我还年轻，耗些心力再培育两朵便是，到时父亲可不许推脱，父亲不服用，我也不用。”

“你以为出云重莲是大白菜呀，你能培育出这一朵是你运气好。”宫流商眼里流出一点笑意。

宫玄商挑起左眉，非常骄傲地说：“父亲竟不知？我的运气从来都好。”

“只不过，出云重莲只有一朵，出于宫门利益考虑，只能委屈唤羽哥哥，给老执刃服用了。”

“我也是有私心的，子羽哥哥哭得那样伤心，我都憋住了没告诉他我有出云重莲，他们父子不合已久，刚好趁此机会叫他看清，有父亲在身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宫玄商说着俯身抱住了宫流商的腿，眼中柔软快要催得宫流商眼泪都蹦出来了。

“如今宫门年轻一代里，只我商宫父母双全，最是幸福美满，若有能力，玄商不想让哥哥们再失去唯一的亲人。”

宫流商素来严厉的眼眶温和下来：“怕不是给那小子一个惊吓吧。”

见宫流商今日心情不错，宫玄商便提起了姐姐。

“父亲，姐姐研发的火铳威力巨大，她熬了好多夜晚才做出来的，您也该夸夸她。”

宫流商闭眸，语气都沉了下来：“你姐姐身为商宫宫主，却成日追着一个侍卫跑，不学无术……”

宫玄商打断了他的话：“怎么父亲一提起姐姐只能想到她的不好，实话说与父亲听，我们想要借老执刃身死，宫门动荡一事引出无锋高层以为宫门可破，待他们进攻之时，便是我们反杀之际，这次行动的底气全靠姐姐研发的火药武器。”

“您总说商宫没落了，这只是因为姐姐还没有拿出秘密武器而已，您且看着，这次，姐姐一定会带领商宫在整个江湖上大放异彩！”

宫流商听到玄商的计划，胸口剧烈浮动了起来，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玄商的大胆。

“你，阿玄，我竟不知，你和你姐姐这次图谋这么大，清缴无锋，三位长老可知？其他几宫可知？！”

“他们不知，才会斗得越狠，才越像真的。”宫紫商突然从门口的屏风后走出来。

宫流商睁大了眼睛，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这双儿女。

宫玄商也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微笑。

姐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十足。

宫流商深呼吸了几口，不得不承认，他以前小看了这俩姐弟。

原本以为是在宫门被欺负了还不敢说话的两只小绵羊，没想到，却是披了羊皮的狼。

“你们两个，这是以宫门为盘，下了好大一步棋，你们这么做，万一失败。”

“父亲，若无十分胜算，我和姐姐都不敢冒险，如今整个商宫已在我们的把控之下，训练新武器，这么多年来，我们就是少一阵东风把无锋那些东躲西藏的鼠辈聚拢而已。”

强攻类的火铳，火枪，火炮，手榴弹，再加上暗器类的孔雀翎，诸葛神弩，佛怒唐莲，别说无锋了，无常来了也得给他爬。

宫玄商穿越万界，脑子里的武器方子多得数不过来，简单点的稍微点拨引导，难一点的就说是在某本古籍上找到了原型，有了正确的方向，宫紫商熬夜糠吃糠吃搞出来了。

这姐弟俩，都穿着一身红衣，他们关系好，常常做各种姐弟装扮出现，一个天天追侍卫看美男，一个这么大了还追着哥哥们一起睡觉。

谁能想到呢，宫门里最无用的的花痴大小姐和花瓶大公子居然在图谋整个无锋的生死。

今天的宫紫商身正眼清，一举一动都带着势必在得的野心。

宫玄商温柔地笑着握住姐姐的手看向躺在床上的宫流商。

“父亲，我们要将一个辉煌的商宫送给您做痊愈的贺礼。”

宫流商沉默了，不断拈着手里的玉石珠串。

长久以后，他叫住宫紫商正准备离开的背影：“紫商，你长大了。”

他训斥久了，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

宫紫商却因为这一句话瞬间落泪，她立刻擦干回道：“我早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