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与你相配

那日繁华的京师成了一座空城。兵荒马乱过后，萧定非溜得最快。待他出得宫门，走到街市，在一片衰败萧瑟的景象中，一眼就看到了酒楼里那一抹青色，正是张遮张大人。

那位张大人独自坐在那里，正在独酌酒壶里最后的那一杯酒，像是在等什么人，可许久还未等到。萧定非也没着急走，就那么静静得看着。又过了一会儿，他仿佛听到了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叹息，但又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不远处那人也动了，只见那位张大人看了看空空的酒盅，在落了一层薄灰的柜台上放了几枚铜钱，然后转身离去了。

什么样的人会在这样风云变幻的一天，仍然如平日一般出门饮酒？萧定非心里啧啧称奇，却也没有上前追问。

这边一拐入自家小巷后，张遮在长长的巷弄尽头，自家门口，看到了一个纤细戴着兜帽的身影，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在等候。

一瞬间，张遮感觉全身血液仿佛都凝结了，很久没有过波澜的心仿佛突然沐浴到了阳光，慕得一下暖了过来。张遮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她来了！她真的来了！”压住心里又惊又喜的感觉，张遮抬步匆匆走过去，快到那倩影身旁时，又刻意放缓了脚步。走得近了，那人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果然是姜雪宁！

姜雪宁看着走过来的张遮，刚转头时明明带着一身萧瑟，却在看到她的瞬间仿佛像朽木发了新芽，一派生机。

她竟未发觉，这个人一贯的清正外表下，底色竟是苦涩的黄连。

是了，他少时艰辛，靠着自己方才有了一番成就。可在第一世为了她，赔上了一切，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这样的结局下，又活了一世，却仍然“不知悔改”，为她倾心，为她筹谋，一如往常。

即便她一走两年有余，这个人仍在看不见的地方，用尽心思，为她殚尽竭虑，为她铺好她想走的路。

可他却什么都不说。也无人为他说。

他最初冷若冰霜，像是天上的月亮，却在靠近后，发现那冰冷高洁的月亮，也能带着持久的温度，温暖着她。

他不争也不抢，她走近时发光，走开后仍为她保留着那一抹光辉。

然后等她再次靠近时，才发现他一直在远远得照亮她。

姜雪宁仿佛走了很久的夜路，这一世的喧嚣纠结都飞快得在眼前闪过去，待眼前那人走到跟前，才发现有了心终于落下来的感觉。

是他，是这世间最好之人，她终于有资格站在他身旁了。

张遮走近前，看到那兜帽下的衣裙裙摆处有些星星点点的血迹，想必经历了残酷血腥的场面，心里更加担忧。姜雪宁看到他注视着血迹，连忙低头拢了拢外袍尽力遮住，抬头却看到了他不加掩饰的担忧，心里更加坚定，然后鼓足勇气说道：“张遮，我已处理好了宫中事宜。这次，我不当皇后，是否……可与你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