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昚的秘密（8）——意外

时间刚刚好。

秋天下午的太阳清澈明亮，把宫殿照得轮廓分明。四个年轻的将军，挺着小胸脯站在赵构身后，等待着参加典礼的人们。又有一些人陆续到场，宾客营地里渐渐变得热闹非凡。

每个军队的将领都带来了他们的年轻勇士，让这些人们增长见识——做最优秀的战士，只会打仗是远远不够的。

对于那些精力充沛、好奇心强的小学徒而言，这无疑是比打仗、训练更有趣的事情。而且没有一个人在那里打盹，都瞪大了两只眼睛。

赵构迎接这些新老面孔，逐个礼拜，遇到打交道较多的人，他还要寒暄问候。

新来的人都到各自的营地休整，见赵构暂时无事，早就等在一旁的虞允文这才迎上来。 他凑到赵构的耳边说道：“最后一队打探消息回来了，还是没有李纲宰相的消息！”

赵构对此早有预料，所以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虞允文却很是不安，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遇到了袭击，都受伤了……”

赵构心神一凌，低声问：“严重吗？”见赵昚摇头，赵构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下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问：“是遇到了西夏的人了吗?”

赵昚扫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接近他们，才再次凑近赵构的耳朵：“看伤口并不像。”

那么就是南宋内部或金人所为了。南宋内部将有人叛乱，金人将再次大规模进攻，早在赵构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料到他们会在盛典即将举行的时候动手。这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已经不再有什么顾忌，胜券在握了？如果是这样，那么李纲落入对方的手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天已近黄昏，南宋的武士们来来往往。莫克的内心也如眼前嘈杂的场景，不得安宁。可盛典在即，赵构清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切浮出水面。

只是他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了。

赵构鼓了鼓腮帮，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即将开始的大典上。他重新挺直了身躯，问赵昚：“全部的宾客们都到齐了吗?”

赵昚回头看着宫殿入口的方向：“只差金国了。”

赵构眺望了一下太阳，它就要落到地平线以下了。赵构凝视着那橘黄的球体：“金国……”金国的皇帝完颜晟的样子顿时出现在他的眼前：尖长的脸颊，细长的眼角……这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就连那头不长不短的头发，也仿佛锋利如刺。

金国与南宋是世敌。但世敌归世敌，每次参加盛典，完颜晟总是默默地来去，从没有惹过任何麻烦。可这次他来得也太晚了一些。

这时一个小文官小跑过来：“金人到了。”

赵构率领武士们迎接上去。出乎意料的是，完颜晟竟然没在队伍的最前面。在南宋和金的礼仪中，无论迎接还是送别，首领都应该站在最前面的位置，以显示对对方的尊重。辛弃疾和赵惇都有些生气，虎着小脸，被赵构严厉地瞪了一下，他们才极不情愿地放松下来。

金国士兵们就那么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如同正在与南宋军队对峙。

虞允文挡在了赵构前面，瞪大了眼睛：“你们的皇帝完颜晟呢？”

领头的强壮魁梧的金将站到了赵昚对面，发起了挑衅：“你也配叫我们皇上的名字吗？看看你那红色相间的礼服和绿色的披挂吧，会不会颜色搭配啊？”

南宋所有在场的武士都绷紧了四肢，瞪大了眼睛。

赵构认得这个人，他是金国的大太子完颜宗翰，和完颜晟给他的印象一样，都是不爱出声的。此刻他出言怎么会如此狂妄无礼?

竟敢侮辱赵昚储君！几个小战士都不高兴了。辛弃疾终于按捺不住，狠狠地“哼”了一声。因为太生气了，他攒紧了拳头。他不管不顾地从赵构身后冲了出来，冲向金人的队伍。虞允文一把摁住辛弃疾，直接把他掰了回来。辛弃疾依然挣扎不休：“放我下来……”

完颜宗翰把头低下一点，眼睛半眯着，不耐烦得说：“怎么？这就是汉人迎接宾客的新礼仪？捉新兵？”

南宋的人们都梗起了脖子，而金人都眯起了眼睛。

赵构当然知道，只要他稍有表示，南宋骁勇的战士们就会一拥而上，撕碎这个无礼的人。可他更清醒地知道，越是被挑衅的时刻，越要保持冷静，毕竟接下来的盛典才是两国的头等大事。

双方正在僵持，一个人的嗓音从后面传来：“怎么不走了？”

金人们闪开一条道来。完颜晟低垂着头，从通道中慢慢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队伍的最前面，才抬起头来。看到赵构，完颜晟就像没看见一样，皱了皱鼻子，轻笑了一下：“原来已经到了宋都啊！”他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说：“啧，还是前几年的旧风景！”

这次连虞允文都有怒意了，竟然如此无礼！他放开了辛弃疾，也做出了戒备的姿势。赵构倒是很平静，他缓步走上前去，弯下腰——就像迎接本国宾客那样。

不料完颜晟却后退了一步， 歪着头看赵构：“汉人就是这样对待宾客的吗？”

赵构收回手，站在那里，尽量让表情保持常态：“是的，和以前一样。”

完颜晟直起身子，目光傲慢而咄咄逼人：“我说的是……”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窄缝，“怎么不见李纲？难道是因为我们来晚了，你们宰相就拒绝迎接？还是……”他抱起手臂，“你们汉人根本没把我们金人放在眼里?”

金国的人附和着他，发出示威般的整齐的应和声。

赵构控制着自己的怒火，连最细微的瞳孔收缩都没有：“都不是……”

完颜晟越来越傲慢：“该不会是李纲太虚弱了，病得都撑不到晚上，早早跑回去睡觉了吧?”

完颜晟这话实在是太过无礼，连赵构都拔出了佩剑。赵构紧盯着完颜晟，完颜晟也毫不退缩地回盯着赵构。一时间，黄昏的草地上寂静无比，似乎能听到无数个人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双方的武士都身体微微后缩，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武器上，只等自己的皇上一声令下，就会马上投入战斗。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声带着迟疑的招呼声传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