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喝点？”来人是身着江家校服的魏婴，身影与面容哪怕是看惯了这张脸的蓝忘机也不由得怔然。

蓝忘机不语呆呆地看着魏婴。

魏婴也不管他理不理自己，想来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确没有什么父子亲情开口便是大逆不道：“我说你这个小古板……”

蓝忘机抬头有些愠怒：“你叫我什么？！”

魏婴放下饭菜摸着下巴真的认真沉默了片刻：“老古板。”

蓝忘机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冰寒。

魏婴垂头布茶，头也没抬：“你真的爱他吗？”

蓝忘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魏无羡。”魏婴递过去一杯水，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爱他妈？”

时间忽然静止，蓝忘机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只是太短或者那张脸平日里无表情的样子太多了也看不出来什么。

蓝忘机没接那杯水，魏婴也不急，将茶杯又放回桌上。

“故人还兮是圆满的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嘛，可，含光君爱人在侧为何还要睹物思人？”

“蓝不悔！”蓝忘机声音高了几分。

魏婴声音更高：“含光君！你压根不爱他，或者说你爱的是十五岁的魏无羡，那是你从未见识过的景色，你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一切你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三千条家规的姑苏蓝氏，一条抹额禁锢住一切反抗，你爱的是魏无羡吗？你那是羡慕他，羡慕他拥有你未成有过的一切，你爱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

“胡说八道！”蓝忘机闭眼转身。

魏婴绕到蓝忘机面前又道：“都说爱能让一个人变好，你同我爹在一起之后，景行含光，你变好了吗？

你们在一起之后，你被他累声名狼藉他在乎过吗？谁家家规不是上行下效他次次违背蓝氏家规的时候可有一次想过你的处境？

含光君，景行含光，蓝忘机，父亲！你睁开眼睛看我！你在逃避什么？”

这声不同寻常的称呼让蓝忘机有了一丝动容，颤抖地蠕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不悔，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魏婴反问：“你又为何在云梦江氏？”

蓝忘机一怔，下意识喃喃：“是江晚吟……”

魏婴打断道：“你知不知晓现在蓝氏为你的事绞尽脑汁，大伯每日都很忙碌，蓝公身体也不爽利？”

“我自然知晓……”蓝忘机不明白魏婴为何突然说这些，他当然知道，他这些日子也为自己的冲动连累家族多有愧疚。

魏婴又问了一遍：“那你为何现在还在云梦江氏？”

蓝忘机茫然道：“是江晚吟将我关这里的。”

魏婴四处张望：“可这里并没有人看守你，房门也没有上锁，更没有任何禁锢？更何况你若想离开那些表面功夫又有何用？含光君，你到底是被什么关住了？”

日光穿透厚厚的云层，蓝忘机恍然，避尘嗡鸣一声出鞘，绝白的衣袍翩翩然，抹额松了些碎发落了几缕，这次蓝忘机却没管，御剑离去。

困住自己的正是那些规矩，那些东西犹如沉重的镣铐让他一直以来做不得自己。

逃一次，蓝忘机从未觉得如此轻松。

魏婴回到桌上继续布菜，收起了茶壶换了一坛酒出来，差不多时魏婴抬头冲着上门喊道：“还不下来？”

瓦土响动几息 ，屋内又多出一人，魏无羡整理了几下衣摆：“你早知道我在？”

魏婴理所当然：“当然，我也不想同样的话说两遍，很累的好不好？”

“我自会去解决，你又何必多管闲事。”自从明了自己的心意以来他就一直无法面对蓝忘机，明明同在云梦每每路过蓝忘机的院子他总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分不清自己是想视而不见还是望而却步。

魏婴却不赞同皱眉道：“你我最了解了，你做不到的，你无法背恩不是吗？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会面对吗？”

魏无羡驳道：“我会！我会好好跟他解释的。”

黑夜重新笼罩在魏无羡得世界，他听魏婴说：“当年温宁跟温情是刚被俘虏吗？你等温情上门了你才去？你当年若战争结束就去温宁会死吗？报恩？呵，你报的什么恩？

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温家姐弟于你有恩吗？你分明拖了半年才去！！！”

被戳开凉薄的真相不好受吧

可那又如何，你们终究得分开。

我要你干干净净地等着江晚吟，还我个干干净净的轮回路。

魏婴在笑，而魏无羡在失魂落魄。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魏婴冷不丁地出声。

魏无羡被惊了一下：“又怎么了？”

魏婴缓缓道：“云梦弄丢了蓝二公子，你作为道侣不得回云深解释一下？”

魏无羡立马反应过来急道：“不，我不走，我还要等江澄，人是你放的！你去说！”

魏婴摇头摆手：“不太好。”

魏无羡道：“怎么不好？”

魏婴酸酸道：“我是蓝氏少宗主啊，又不是云梦大师兄，我可代表不了云梦。”

“你！”魏无羡气急又无法反驳，这两天他没少在云梦自称大师兄，更何况他确实有话要与蓝忘机说。

无可奈何，魏婴还十分贴心的派人送魏无羡回去，毕竟某个清高的人十分恶心自己身体里这颗金丹的来历，想来是不愿意自己御剑的。

知己莫若己。

满带春风的魏婴向魏无羡挥手道别，送走了碍事的人，他赶紧寻了一张镜子细细整理自己的面容。

己为知己容。

还好青年时期的江澄和宗主时期身量未差太多，不然在魏婴面前爆衣他非得原地自杀不可。

他们在生死门前相拥。

魏婴听到江澄叹气，将下巴放下江澄肩上轻声道：“怎么？难不成你看到我还存在很失望？没想到我还在？”

江澄点头：“我还以为会发生一些不一样的事，看到你我就知道一切都没变，确实有些命运被摆弄的感觉。倒不是看到你失望。”

虽然换回了身体，胸口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江澄分开这个拥抱，看着魏婴：“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魏婴笑：“真的？”

江澄点头，又问：“用了多久？”

魏婴答：“十三年。”

江澄也笑：“那你不如我。”

魏婴立马驳道：“扯，第十一年的时候就风平浪静了！”

江澄一怔假装伤怀叹息道：“看来你也并不急着找我。”

魏婴连忙否认：“怎么不想！江澄你可不要乱说，我做梦都想见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江澄问。

魏婴有些心疼地拉起江澄的手放在狂跳的胸前认真道：“十三年，这是我欠你的。”

江澄明显没有料到魏婴是这样的回答，有些窘迫：“幼稚不幼稚。”

魏婴摇头，怎么会幼稚，感同身受十三年，孤苦等待一个人的滋味他都完完全全地经历了一遍。

江澄主动牵起魏婴的手十指紧扣，灵流探进魏婴身体，魏婴心底一暖撤去了护体的灵气任江澄查看，爱别离解开了。

看来自己已经做了选择。

“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魏婴听自己说道。

江澄点头，他又听魏婴轻声说：“我爱你。”

江澄假装没有听见。

魏婴也不拆穿，又说：“我这些天都住在你房间，江澄，江澄你睡过的被子好香啊！”

江澄不太能继续假装听不到了，强压跳动眉毛，随着一声惨叫，江澄用胳膊狠狠地怼了魏婴的后腰。

江澄有些恍然不久前还抱着自己哭的人现在已经独当一面站在自己面前了，于他而言或许只是片刻，可于魏婴来说是十三年又十七年，想到这里江澄只觉视线有些模糊：“我有好好看。”

魏婴不再鬼叫，敛了神情，他又听江澄道：“你那边的蓝天我有好好看。”

魏婴抬手替江澄拭去眼泪：“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给我机会让我把这份迟到的深情和真心再有一次机会交到你手里。

所以谢谢你。

两人一起离去。

江迟呆呆地看了许久，温卯皱眉冷哼：“红尘不可追。你这后辈为一己之私连接两个红尘，不会有好下场的。”

江迟闻言，笑道：“未必，是非因果，皆是定数。温家为火，蓝家为木，江家归水，金家属金，聂家尘土，五行相生相成，生生不息，如今温灭失行，天下大乱。红尘相接或许能破红尘缺温火之局，我看呐，大哥你归家之期不远了。”

温卯沉默片刻，冷然道：“希望如此。”

有花不死不灭，本体还被人李代桃僵。

花魂游荡世间在没有容身之地，没有往生没有未来没有归期，至今没消散的原因大抵是花妖还记得有一个人欠他一份因果，那魏婴和江晚吟为何无缘无故害它修行！

妖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哪怕害人无数不沾你分毫你也是没有资格伤我的。

岐名山。

李欢儿已可化形，只是法术不算浑厚还不能离开太远的距离，远远就看见江澄跟魏婴出来。

李欢儿见了鬼似的打量江澄奇道：“你怎么又变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