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宗主，聂明决死了。”江怀一身玄衣一看就是悄悄而来。

江澄指节微微一颤，点了点头，江怀行礼告退再次隐于黑暗之中。

次日，薛洋左右探头，他还有些不可思议：“今天出门你怎么没带你的小跟班？”

江澄翻了白眼，无语道：“我怕我一出门你就作妖，砸两个摊子算是小事赔钱就好，你在外面惹什么麻烦要是带回莲花坞，有什么人上门给你抓了闹到百家面前那才是真的麻烦。”

薛洋一怔下意识反驳：“胡说八道，没听说过那句俗话吗？薛洋出手，鸡犬不留，我能带什么麻烦回来。”

江澄嗤笑，转而摇头：“你要是鸡犬不留就好了，我说过无数遍，杀人要干净，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常慈安还有个儿子在外游历。”

看薛洋愣住，江澄了然看来他是不知道的。

现在的百家人人自危，不过是民不举，官不就。灭门大案若作得干净，除非有光环普照的圣父现世，不然没谁会傻到顶着得罪一个世家的风险为一个伶仃家族伸冤。

江澄思绪纷飞，上辈子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带着一腔抱负出世，口口生生地念着苍生，白衣绝尘不染尘埃，可惜，他不懂这尘世早就脏透了，想改世家兴门派又谈何容易。

十七霜华动天下，最后落了一个自刎碎魂魂飞魄散的下场。高高临云端的谪仙就不该沾染尘世，他们那种人如何能共情于污泥之中挣扎的凡夫俗子，有幸得谪仙垂怜的人恐怕心中想的从不是感恩，而是想千方百计将菩萨的衣袍泼满血污，拖他的神明一起共沉沦。

本生于寒冷的黑夜的人怎么会贪恋那缕虚假的烛火。

思此，江澄心念一动，从乾坤袋掏出桂花糕递了过去，薛洋眼前一亮，还要装作颇为不屑地接下。

此时的清河不净世，一片萧索，聂怀桑抱着兄长的牌位，看着来人从一开始的惊讶转成自嘲一笑：“没想到竟是江宗主第一个来。”果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聂怀桑压下长老即将拔出的佩刀：“来者是客，兄长的灵堂之上我不愿见争执。”

江澄带着薛洋一起点了香，聂怀桑不同于表面的平静，他现在猜不通江澄来此祭奠的目的，思绪宛如电光火石。

江澄适时开口：“听说聂二公子继了宗主之位，这等喜事我还带了贺礼，为聂公子贺上一贺。”

乾坤袋灵光一闪，血腥味瞬间弥漫在灵堂的每一个角落，薛洋怔住，因为所谓的贺礼不是其他正是常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五十一具尸首。

“聂明决去的突然，行路岭之需未齐，想必聂宗主此时最缺这些东西了，若能帮上聂宗主也不枉我一番搜寻了。”

聂怀桑此时脸色灰败无比，坊间都在称江澄为“三毒圣手”，他从没有任何一刻，让他感觉这个称号如此之重。

他咬了咬牙，强忍道：“多谢江宗主挂心了，我日后定会好好感谢江宗的恩德。”

聂怀桑遣人收敛灵堂内的尸首，也不知江澄如何得知的他家秘辛。

蓝曦臣和金光善前后而来，金光瑶哭的最为卖力，引得聂怀桑都有些侧目，金光瑶好似看穿了聂家人的心思边哭边说：“大哥啊，随我们结义之礼未拜但在阿瑶心里你就是我的大哥。”

蓝曦臣解释道：“我本与大哥商量好了，同阿瑶三人义结金兰。却没想出这样的事。怀桑你可知当日发生了什么，大哥怎会突然暴毙。”

那日幸存下来的人无一不是刀法练得不怎么样没什么天赋的子弟，幸存的弟子颇为后怕地回忆当时的情景：“当时我们听到有人共奏一首乐曲，那音调附着灵力，我听后顿觉热血上涌，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恨不得对上什么东西好教我来砍上一砍。”

此话说完，在场众人无不沉默，因为玄门之中修乐修的只有姑苏蓝氏一家。

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蓝曦臣避无可避，金光瑶适时出声：“啊！”一副深知底细的模样。

金光善颇为不悦：“直说。”

金光瑶无奈道：“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的，火烧云深之时我收留过蓝宗主，我当时的确看到过蓝宗主身上有一本曲谱可以扰乱人心智。名为《乱魄抄》。”

蓝曦臣深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他颇为怜爱的弟弟，在他的认知里《乱魄抄》早已随温旭一炬付之焦土，蓝曦臣一脸痛色：“阿瑶。”

聂怀桑急道：“姑苏蓝氏素有美名，怎会收藏邪曲。况且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被烧过一次，余下的都是曦臣哥抢带出来的，害人邪曲烧了便是哪里值得逃亡的曦臣哥去救。”

蓝曦臣猛然抬头，眼底的惊愕之色完完整整地落在聂怀桑眼里，聂怀桑表情剧烈变幻，从不可置信转为悲痛欲绝再为恼怒。

他本就不是真正的昏庸无用，一言中地是非已无需多言。

无论真相如何，现在蓝家藏有邪曲之事也是板上钉钉，蓝曦臣百口莫辩。

“呵。”这一声轻蔑的笑太过突兀，众人寻着声源望去。

蓝启仁见是自家门生，恼道：“蓝景仪，你笑什么？”

蓝景仪吞吐了几个长长的呼吸，闭眼再睁，抬头对着嫡系几人：“我们蓝氏算什么君子之家，强迫妇女意愿，囚禁强掳之事不是早已天下皆知了吗？”

蓝启仁脸色青白相交，再众人面前被自家小辈抖落出自家丑事，蓝氏的颜面何存。事出之时蓝家极力自挽，将罪名都往那无名女修身上推，“红颜祸水，品行不端。”这才累得青蘅君做了糊涂事。

“明明是那妖女品行不端引诱我大哥，况且我大哥一辈子都活在愧对恩师的阴影里，将自己隔绝起来并未与那女子相见。”蓝启仁捶胸痛心道。

蓝景仪飞掠人前，向金光善江澄等来吊唁的多位家主行了一礼：“事关我们蓝家的秘辛，本应我们蓝家自行解决，可如今蓝家嫡系血脉被污，外人把控姑苏权柄，百年美名傍身的君子之家如今又出了有意藏匿邪曲禁曲的荒唐事来，我等再也不能袖守旁观了，希望各家家主能为我做个见证主持一下公道。”蓝景仪顿了顿指了嫡系几人怒道：“蓝曦臣，蓝忘机这二人并非嫡系血脉，他们乃是他们母亲与人苟且所出。”

蓝忘机最先反应过来：“辱我母亲，你该死。”避尘出鞘直奔蓝景仪命门而去，紫色的灵流卷上避尘，正是紫电，江澄微微用力，避尘脱离落地：“听他说。”

受此大辱蓝忘机难以忍受，蓝启仁胡须横飞：“胡言乱语。”

蓝景仪面不改色：“青蘅君从未与那女子相见，蓝曦臣与蓝忘机的年岁却只差三载，相必是日日耕耘才有此结果。我不信品行高尚的青蘅君会如此，老宗主说闭关，那定是真的闭关。我对那女子的品行早有耳闻，实在不端，我听说她为了换得自由身经常勾引男人与她苟且这才有了蓝曦臣蓝忘机二子，是青蘅君心善容了两人，却不想有一天做出害人家主性命这等事来。”

金光善展开扇子遮住口鼻，忍笑辛苦。他虽花名在外但是对主动找绿帽子带的男人讳莫如深。

蓝启仁的怒火已快接近实质化了：“曦臣和忘机是嫡系血脉无疑！”

“哦？启仁公是说青蘅君当年不是闭关，而是与杀师仇人有了苟且吗？”蓝景仪步步紧逼。

难道今日非要他一把年纪在百家面前亲口说他兄长与那女子暗通款曲吗，蓝启仁豁出脸面：“我兄长与那女子确有夫妻之实。”

蓝景仪勾了勾嘴角，惊讶道：“原是我想错了，我本以为青蘅君高洁他的后人做不出如此恶行，如今看来也能理解。”

蓝景仪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向众人展示：“宗主说聂家功法暴戾，与我们《洗华》作清心音奏给聂宗主，但是却生了反效果我们奏完差点被发狂的聂家众人灭口。《乱魄抄》与《洗华》作用相反却完美地融入了一本曲谱之中，想必蓝宗主要将我们灭口的想法是预谋已久了吧。”

蓝曦臣摇摇头：“好没道理，众位长老都是蓝家肱骨，我作为一家之主杀你们无异于自折臂膀，我何故如此。”

蓝景仪脸色一变吼道：“自然是掩盖你弟弟纵容维护邪魔外道，并为此重伤三十三位长老天大的丑事！”

蓝曦臣一噎，忽想起有个顽童常常绕膝在课后的大长老身前，顽童与眼前质问自己的人重合，尚未脱去稚气的脸，依稀可以预见日后的俊颜。

蓝景仪看出蓝曦臣的走神颇觉有趣玩味道：“宗主可有话辩？”

蓝曦臣面带愧色，垂眸道：“我无话可说。”

三十二位长老把蓝景仪拥在中心，嫡系大势已去，蓝曦臣需要给聂家一个交代，自请闭关。

至于蓝忘机，他还要给蓝家长老一个说法。经此一事五大家族又多了一个少年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