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温逐流看着温旭满脸担忧地看着较量的两人出言宽慰：“大公子，宽心。”

大殿内紫红灵流交错，这是上位者之间的神识对冲，已不是旁观者可以染指，温旭抱剑颔首，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旁观。

神识中的温若寒胸口好大的一个血洞，他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爱徒用着他赠的佩剑从他的后心穿过。

不夜天的灯火明灭映在少年的脸上，那张脸无悲无喜还沾着些许恩师的血，那双眼中有沧桑也有慈悲。

那是温若寒闭眼时看到的画面，黑暗笼罩了很久，第一视角的溯忆让江澄同样陷入噬痛。

再睁眼温若寒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温夫人柔情似水，笑意盈盈地对他说：“若寒恭喜你从秘境出来，从今以后你就是少宗主了，爹爹再也不会阻止我嫁你了。”

还年少的少女带着满眼都是爱意，欢喜地扑进温若寒的怀里，她说她要告诉温若寒一个好消息，少女拉起温若寒的手抚上她的肚子上。红透的脸，狂跳的心，不用多言，何意已明：“你说叫旭儿好不好，旭日东升，代表不熄的烈焰骄阳。”

温若寒强压身体里即将破封而出的情绪，回忆着少年时期的语调温声道：“好。”

门外长廊的那道杀意离两人的位置越来越近，温若寒把点了怀中人的睡穴，无比温柔地将人横抱起安放在床上。

对着不能听到声音的人说：“既然我找到你了，我就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再死一次。”

无论门外那个想取你性命的人是谁，我都会把他杀了。

……

温若寒死了，温若寒杀的，他用他自己的身份在这个红尘活了下去。

江澄头痛欲裂已到了极限，两人互相在对方神识之中一边抵抗一边探究。

忽地，两人同时吐血，火雷都是极其暴戾难控的灵力，两人都伤得不轻。温若寒怨毒地看着早已陷入昏迷的魏婴，他看到他死后妻子族人的坟墓被崛，滔天之恨演变出的杀意弥漫在炎阳殿的每一处。

江澄脸色惨白强撑起身，能把温若寒心性被影响得如此厉害的画面，江澄已差不多猜到了温若寒的探究终止在不夜天那日：“你既然看到了温家秘境凋零的原因，就不该动杀念。”

江澄掌宗主位时曾尝试过进入江家秘境，但是一直有一道红尘之外的力量阻碍着他，如今看温若寒的表情已知晓温若寒也并未进入过温家秘境。

温若寒默了几息，寒光扫在江澄身上：“你有办法回去？”

江澄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温旭的，胜利从不是只看结果，有的人已经可以判输了：“我不知，但是魏婴知，未来的魏婴会带你回去。”

温若寒怒道：“江晚吟，你在戏耍本座？”

真以为他不敢取魏婴的性命吗，以为这样说他就不敢杀魏婴吗？他最烦受人胁迫。

江澄叹息，颇为伤怀道：“既然温宗主不信，那我便无需多言，交易已成，我想我温宗主也会信守承诺把魏婴交还于我。”

温若寒盯着江澄，忽地笑了：“自然。你们定能安安全全地走出不夜天。至于路途之中会不会遇蓝逢聂本座就不知了。”

江澄颔首：“多谢，至于其他的事就不劳温宗主挂心了。”

江澄扶起魏婴强榨着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驱动三毒乘着两人掠远离不夜天。

温旭望着那两道越来越小的身影颇为愤怒：“父亲，我们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温若寒目光幽寒：“会回来的。”

温旭怔了怔疑问直接问出了声：“怎么可能？”

温若寒坐在椅子上带几分倦态施令道：“去吧，温逐流，现在江澄实力大削，回云梦的路上还会遇到劫杀。等他们双方战后你就将他们二人杀了。”

温逐流一惊，复杂地应下命令，要是平时的温若寒一定会发觉温逐流此刻的犹豫，可惜，英魂山的尸骨给他的打击太大了，教他一时间无法顾及其他。

殿内留下父子两人，江晚吟离开的样子过于从容，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却还是那般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温若寒心烦意乱：“旭儿，你去遣人集结你去唤族内的少年人来此。“

温旭早已习惯将心底的疑问压下，老实地办事去了。

大殿空荡荡，大殿内冷静不少的君王对应对之法也有了些许头绪。

他要让原来红尘的魏婴死在不夜天前！

温家旁枝子孙胆战心惊地排站在炎阳殿，温旭站在最前与所有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揣测。

温若寒睥睨众人：“今日我要在你们之中选一人做我岐山温氏的少宗主。”

温旭不敢相信耳中所听之言，抬眼看向温若寒，只一眼这位为了做岐山温氏一名合格的少宗主如屡薄冰十八年的少年就知道，他的父亲，此刻是认真的。

为什么？他为了坐上那个位置从小就被鞭策努力修炼，作为嫡系长孙他比其他人多知晓了一个秘密，温家秘境可得传承，这也是即便唯一的胞弟觉得父亲偏爱他与他离心他也自觉亏欠从未疏远的原因，如今为什么他的父亲要将少宗主之位旁落。

一颗名为父子离心的种子成功在温旭的心上驻扎，离生根发芽不过只差一个契机。

至于温若寒的盘算再如何精妙也已经不重要了。

温若寒在选了了个旁系之中名声不显的人做了少宗主，那人带着满脸贪婪和对权力的无边向往没任何怀疑地入了温家秘境。

灵力集于天地之间是修炼正统，鬼道是人念所生无尽无绝，恨意越大怨气就越大，现在的温若寒也许还不能真正的回去，但他知晓了魏婴与他同出相同的红尘，无论如何转世三魂六魄不会改变。

温若寒对魏婴用过慑魂之术，他现在无比熟悉魏婴魂魄的气息，以魏婴做两个红尘的媒介搜索原来红尘之中熟悉的魂魄就能找到魏婴，再寻一个对魏婴怨气最深之人予他复仇的力量，只要那人成功杀了魏婴。秘境之竭就不会发生，安息的英魂也不会被掘坟碎骨。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他只要魏婴一人死。

温家“爱别离”一开始并没有转生红尘的诅咒，是温卯的嫡长子在亲手杀了爱人之后疯魔悔痛，不愿面对履行少宗主的责任，反而用力量千方百计去找他妻子的转世，历经千幸万苦终得相见，却发现她已嫁与别人为妻。

看昔日的爱人同他人立下百年之约，无边的妒意浇灌这个为了寻找爱人失去一切之人，少宗主当着女人的面亲手虐杀了她的丈夫。

哪怕她被强灌记忆她也无法回想起前世的海誓山盟，而今生与她相濡以沫的爱人却死了，死在了她的面前，就因为她的往生情债。

愧疚，悲痛，和恨意让女人无法独活，她拔下丈夫早上出门时亲手为他插上的发衩，未有分毫偏差刺入心脏。

温家少宗主看到了曾经爱人眼中的恨，而他执着多年的人现在已经为了别人殉情而死，走火入魔不过是一个念头之间。

温卯看着闯入炎阳殿中满脸是血的儿子，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张口闭口都是要杀了自己。

怒意滔滔，从此温卯让死于“爱别离”的人永远消失。创世的神明刻下诅咒，红尘与黄泉再无此人魂魄。他要看看连转世都不在这个红尘了，后人还如何执着。

“爱别离”不会被轮回六道影响，只要刻下就不会消灭，只要把另一个红尘的怨气带回，借此杀了这个红尘传承爱别离之人，就能把传承之术打在那人身上。

温家的少宗主之位向来尔虞我诈，他只认最强者，兄弟拔刀相向又如何，先辈坚信丛林法则应生之下的宗主会带领温家稳座高位。

这就是上位者的代价。

灵音破壁，温若寒的声音宛若神明，他问李欢儿的丈夫想不想报仇。男人唯唯诺诺，也许是卑微惯了连承认的勇气都失了，温若寒放出条件得到传承的你将会比这红尘之中任何人都强，也不必惧怕任何人。

男人瞪大双眼，他虽贪图力量却也知世间万物有得有失，温若寒直言只需断情，男人挣扎纠结最终点头接受了这个让他日后无比悔痛的决定。

温若寒将男人的怨气打在刚从秘境出来的少年身上，少年瞪大双目看着给予他希望的宗主，连同那个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少宗主美梦一起沉寂了。

做完这一切，温若寒无比疲惫，想唤旭儿却没见温旭的身影。

天上江澄握着魏婴的手一边传送灵力，一边骂道：“不省心的东西。”

所有的眼皮轻颤，江澄见人将要转醒刚要松一口气，却突然灵力滞涩，三毒上下振动几下最终失力，江澄暗道要遭失重感席卷而来，江澄紧紧抱着魏婴两人迅速下坠。

江澄刮骨似得搜刮灵力，距离数十米的时候往大地一击，有了一道缓冲确保性命无忧之后闭上了眼睛，魏婴睁眼就是这样千钧一发的景象，他抱着江澄咬牙翻了个身，落地时把自己作了江澄的肉垫。

两人掉在一座幽谷之中，两旁是重重叠叠的山崖，魏婴认识这里，这座谷名为穷奇道，位于岐山的边界，是回云梦的必经之路，除此之外，此处也适合伏击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