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被人尊称了一辈子的“陛下”，可他心里有两位让他不敢放纵的存在，一位是先生，另一位便是殿下。
在她面前，他只能是她的晚辈，即便他们从未谋面，可他是在先生的耳濡目染下长大的，他听了一辈子的关于她的传说。
「陛下，“殿下”之称，于旁人来说不及你，但于我们来说、于整个楚国子民来说，谁都不及她。」
「先生，您午觉梦回时，朕曾有耳闻您的梦语，您在梦中似乎在与殿下对话？可是她不是……」
「她之大能，非我凡俗可知。你只要知道，死亡不会是她的终点便好。」
死亡不会是她的终点……
楚狱亲自超度亡魂，效果非同一般，无论是周先生这一世本就积累了不少功德，还是她亲自为他“送行”，他接下来的生生世世都将会平安顺遂，百年长寿。
祭奠仪式结束后，天色阴沉依旧，寒雨顾自飘零，那神仙一般的身影好似从未出现过，但人们相信，她一定是回来过的，回来送她的先生一程的。
按照楚国皇室过去的规矩，非皇室之人不入皇陵，但周先生是史上唯一的例外。楚元昭如此要求，百官也无不可，周先生的灵柩终是下入皇陵。
在特意为他准备好的墓室中，楚元昭独自一人站在棺前沉默地呆滞了许久，这才低声喃喃道：“我自幼不知何为父，母亲照顾我没几年便发了疯病离开了人世，我是在先生与三位叔父身边长大的。年少时我也曾恨过父亲只生不养，为了他那心中的追求，弃家国而不顾。若非有先生看护，楚国不会有今天。”
“后来我长大些了，也想通了。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他于我虽是失败的父亲，但他于您来说，就是最完美的下属。我知道的，因为对楚国人来说，誓忠礼仪一行，便是一辈子的事，而他于您来说，那便是生生世世。”
“我想到了您的付出，我开始学会自我和解，不再深陷对父亲的恨意当中。为了您，为了先生，为了叔父们，更是为了这个楚国，我一刻也不敢松懈。百姓夸我是位明君，我却深知这都是您与先生、叔父们的功劳。”
“随着时间的流转，亲眼见着钱叔父的离世后，我对先生和两位叔父愈加小心，深怕再失去他们中的任意一位。可我也知道，他们总会迎来这一天的。我明明知道的……”
他长大后再没落过泪，这几天却好像要流尽一辈子的泪水似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可是，哪怕是到了现在，我还是无法放下，我无法接受先生仙逝的事实……殿下，您能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继续走下去吗……”
还有两位叔父了，就剩两位叔父了……
他真的害怕，害怕将来还要再次面对的事实。
本是死寂的墓室中，轻轻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人世间最让神仙羡慕之物便是「情」之一字，亲情、友情、爱情，七情六欲钩织出了多种多样的人，正是如此，凡人一生短暂，却也精彩。”
这就是她向往人间的理由。
“楚元昭，凡人生命短暂，无悔便好。我与你同样陷在悲痛之中，没有立场劝你看开，若非不得已，我何尝会眼睁睁看着先生离世？人活着，总要面对生老病死。我帮不了你。”
他当然知道她帮不了他，他也不知她如今存在于此世间又是付出了何种代价。他只是……只是突然发现，曾经领着他前行的长辈们，正在一个接一个的走向自己的终点，而他接下来只能独自前行。
“先生的来世，还会在这里吗？”
“他是此间灵，必在此间轮回。”
“他还会生在楚国吗？”
“不知，这要看此间的轮回规则是如何算的。”
“有办法确定谁是他的来世吗？”
“若功德足够，有朝一日，便能心有所感。跟着心里的感觉走，你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楚狱感受着从虚空中传来的力量，她最后对他道：“我的时间到了，今后恐怕难能回来，楚元昭，楚国就交给你们了。”
楚元昭再次睁开眼时，已能掩下眼里的悲痛，眉目间再现帝王威严：“晚辈恭送殿下，愿殿下神游九霄，永享天福。”
*
楚狱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了起来，不过三两秒的功夫，她就再次出现在诺寒眼前了。
诺寒仔细打量了她一眼：“不高兴了？”
“……”
本来开开心心回家探亲，结果回去的时间线非常不巧，亲眼目睹了先生的离世，她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阿姨，那个时间线真的不是您故意挑选的吗……”
“那是规则指引的，不是我控制的。”
“什么规则？”
回头她要好好跟阿拉尔的记忆学一学，看看能不能给它改了！
“命运。”
“我也有？”
“便是阿拉尔大人都会有。”
“规则都是由她所创，她自己主动遵守倒也罢了，竟然也会被规则笼罩？”
“这是她的选择。现在你还要拍第二张照片吗？”
“……拍！”
她就不信了，命运规则还能回回都让她去送灵！
诺寒再次举起手机对准了她，这一次楚狱已经会自己主动说口号了：“你知道乌鸦为什么长得像写字台吗。”
快门声响起，她眼前的世界再次模糊起来。
*
当眼前变得清晰起来时，一声仿佛直击灵魂般的钟声响彻在她的身周。
楚狱：O_O......
这是给她干哪儿来了？
等她终于回魂时，才发现自己整置身于一座古铜大钟之中。
好嘛，直接给她传送到钟里来了。
她飘出古钟四下张望，问：“75，这里又是哪儿？瞧着像是寺庙？”
FG75：“这里是云山寺，时间线是Y-9863，也就是当年你离开的三年后。”
“这次好，这次才三年！师父他老人家一定还活蹦乱跳着！”
她又控制着「赤魂」幻化成一套赤色僧服，利用伽蓝印把自己的一头长发幻化没了，再次变回了一个小光头，这才颠颠地往寺庙里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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