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笨小孩

“眼睛生得好看，好像鹿一样，要不就叫璐璐吧，取个谐音，就那个王字旁的璐。”一个男人跟陈纯美建议道。于是，“妹妹”有了正式的大名：唐璐璐。

可是，唐璐璐并没有成长得机灵，像是块待雕刻的木头一般。这对陈纯美来说，是件有利有弊的事情。好的方面就是在上幼儿园之前，外出打工没时间照顾这孩子，往往把孩子独自关在小出租屋内，孩子也不哭不闹的。头疼的方面就是这孩子反应力慢。唐璐璐上小学二三年级时，家里正在做街边烧烤生意，叫她去拿个东西都要确认几遍，还拿错了！这让纯美非常糟心，她不明白为什么做事麻溜利索的自己会生出如此迟钝的孩子。

唐璐璐是天生的反应慢，你跟她说一句话，她明明听到了但又没听清，往往回你一句：“啊？”于是你又要重复一遍。这个情况，就连大学舍友都无奈了：“要不是你是我舍友，我都不跟你重复第二遍了，太累了。”而这个毛病，从记事起，她就被陈纯美嫌弃过很多次了。

可纯美并没有刻薄唐璐璐，反而是太希望璐璐能成长得快乐了。在母亲的视角中，唐璐璐是一个珍宝，要传授很多做人的道理给她，所以严厉是无可避免的。所有的批评和斗气都是为了唐璐璐好。可这对唐璐璐来说，这窒息的母爱让她透不过气。

“同学们都说我妈妈对我很好，可是，只有我才知道妈妈发火的样子是多么可怕。所以我不喜欢妈妈。”唐璐璐低垂着脑袋跟闺蜜吴琳说。可是又想起妈妈生气之后买麦当劳哄自己的行为，唐璐璐心里又泛起一丝心酸：为什么还要对我好？明明妈妈态度是不喜欢自己的。唐璐璐很疑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矛盾。

吴琳是从幼儿园大班就和唐璐璐一个班的，她见过陈纯美对着唐璐璐骂的场景，所以她也不能否认陈纯美火爆的性子。可当下好朋友心情不好，该怎么安慰呢？她右手环过唐璐璐，拍了拍好友的肩，和她一起静静地坐着，度过这一个平常的周六下午时光。

陈纯美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母亲？

她会在乎吃饭。当唐璐璐放学后和朋友们玩得不亦乐乎，忘记了时间时，一旦到了饭点，陈纯美就会启动雷达功能，操着大嗓门喊“唐璐璐吃饭了”。有一天，唐璐璐并没有听到母亲的叫唤，当母亲找到她时已经是漆黑一片了，她在树上看到母亲在看到她时送了一口气，接着就是不出所料的劈头盖骂。

那时是夏日，时间估摸在8.9点，听后来的陈述是这样的：陈纯美走遍了整个城中村都没把唐璐璐叫出来，心急如焚的她都准备去报警了，担心是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但警察说没到立案时间只能继续返回寻找，结果在朋友家附近问，才发现唐璐璐还在树上玩。

她会在乎保暖。已经上五年级的唐璐璐被学校奥数班选中，于是放学后的一个小时都会留着学校培训，以及早上要提早到6点到学校学习。某一下雨天，奥数班下课晚了，唐璐璐并没有选择打电话让父母接，而是自己一个人走回家。陈纯美发现自己孩子独自冒雨回家，又开始紧张起来了，一进门就询问原因。唐璐璐认为雨不大，自己也能穿好雨衣，不会淋到雨，走回家并没有什么不妥。可陈纯美反应很大，直言要投诉老师。在场的还有大璐璐9岁哥哥的女朋友，她看到在写字桌前耷拉脑袋掉着豆大眼泪的唐璐璐和另一边仍在喋喋不休的陈纯美，实在是看不下去，开口劝阿姨：“阿姨，璐璐不是安全回来了吗？孩子自主也是好事啊。”接着又坐到了写字桌的侧边，一边给璐璐擦眼泪一边温柔地劝解：“你妈妈就那个性格，她也是担心你才会说你的。别在意啊。”

但这些话并不能说服璐璐，她认为妈妈是小题大做，平时也没看出来关心自己，干嘛在这种事情上揪住不放？唐璐璐也是气鼓鼓的，但也很害怕妈妈真的去投诉，因为她喜欢班上那个语文老师的亲儿子，是刚转学来的。她很害怕因为这件事导致数学老师和那个喜欢篮球又和她一起上奥数班的男孩对她印象不好，但唐璐璐根本没有资格和妈妈谈判。

过了两三天，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的唐璐璐被数学老师叫了去。数学老师是负责奥数班教学的老师之一，他把唐璐璐单独叫到走廊上对话。在唐璐璐在猜测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时，听到了老师开口向她道歉：“对不起璐璐，让你淋雨自己一个人回家。”

唐璐璐瞪大了双眼，惊慌地摆手回：“没事老师，没关系的，是我自己要走回家的。”而老师否认：“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的教学问题，拖堂了还下雨，没有考虑到学生的安危，以后会注意的。”这让唐璐璐感到十分尴尬，心里在骂妈妈干嘛把事情搞那么复杂啊！

在一个强大的母亲背后，是一个不开窍的笨小孩。但你要是说唐璐璐是真的笨，是不准确的，因为唐璐璐是一个呆着面具的孩子。三年级时，婶婶在小学旁的小卖部前对着唐璐璐伸出了两只手，左手是一块钱，右手是五块钱，弯着腰跟唐璐璐说：“璐璐啊，你只能选一张，然后就能拿钱去后面小卖部买零食了，看，你要挑哪一张？”婶婶笑着也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唐璐璐。

璐璐感知到了婶婶的视线，她想：我不想上婶婶的当，如果选了金额大的那张，她会露出开心的表情然后夸奖我。但我不想如她的愿。于是唐璐璐装很纠结，结果选了左手边的那张。被问到为什么的时候答：“我觉得上面的图案更好看。”

在唐璐璐转身去小卖部挑零食时，婶婶对着不远处的陈纯美摇摇头，略带失望地说：“这孩子，咋不会挑呢？”而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唐璐璐心里炸开了烟花：哦豁，胜利咯！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愚蠢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