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间馆（一）

       （一）

  云为衫第一次见到宫安徵，是宫尚角、宫远徵两兄弟在堂上与宫子羽起了冲突之时。

  彼时，宫远徵出言不逊，宫子羽亦不相让，上首的长老怒喝着让宫尚角制止二人。云为衫立在宫紫商身后，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着宫尚角反手抽了宫子羽一耳光。

  宫紫商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口斥责：“宫尚角！”

  “乌烟瘴气！”一道声音压下了宫紫商的话，也让堂中诸人安静了下来，倒是堂上的长老们松了口气似的。

  内室的门被下人恭敬拉开，门外的人一身白色大氅，身量不高，乌黑的长发绾着松松垮垮的发髻，眉眼间与宫远徵极为相似，只是多了几分的沉郁。

  “长姐。”最先动作的是宫尚角，他端正地向着缓步进来的姑娘行下一礼，而后便是宫紫商与宫子羽，连往日里冷着一张脸的金繁，也难得面上显出十足十的尊敬，恭恭敬敬一礼。

  “宫安徵见过诸位长老。”姑娘径直走到几位长老面前端正一礼，“耽误了些时日，未及时赶回宫门，望诸位长老赎罪。”

  “路上可是遇见了麻烦？”月长老关切询问。

  “无妨，一些小事，不足烦扰长老。”宫安徵沉静回道，“倒是我这几个弟妹扰诸位长老清净。”

  “嗤——”宫远徵不屑地开口道，“长姐此时记起我们还是你的弟妹了？”

  “远徵！”宫尚角低声喝止，又冲宫安徵微微一笑，“长姐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息，我已吩咐人收拾好长姐的屋子。”

  “尚角如此有分寸，”宫安徵与宫尚角如出一辙地微微一笑，“方才瞧着远徵弟弟，还道是尚角平日的做派叫他学去了。”

  “长姐教训的是，我回去一定教与远徵弟弟。”宫尚角点头应承。

  “诸位长老，今日之事已毕，那我便带子羽先行离开，他须得准备试炼。”

  “都去吧，你难得回来，你们兄弟姐妹好好叙叙话才是。”

  “是。”

  宫安徵打了个手势，宫子羽便颠颠地跟上去了，宫紫商也拉着云为衫与金繁紧随其后。

  走出去不远，宫子羽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摸样：“长姐你可算回来了，宫远徵又欺负与我！”，宫子羽巴巴地揪着宫安徵的衣袖。宫安徵好笑地看着比自己高去许多的弟弟，抬手拍拍宫子羽脑门：“你这孩子，马上就当执刃的人了，怎的还这么幼稚。”

  “哦！长姐，这是我......我的......哎呀，这位是云为衫，阿云，这是我长姐，你第一次见吧？”

  “云为衫？梨溪镇的云家吗？那可不是第一次见了，我少时可随母亲去云家贺过喜。”宫安徵温和地瞧着云为衫，瞧了半晌，继而道，“我当时见你，你尚是襁褓中的孩童，模样倒没有大变。”

  云为衫心下一顿，面上倒是未显出半分：“见过宫大小姐，原是小时见过，我还直道是亲切。”

  云为衫话音未落，便见宫子羽面上有尴尬之色，金繁与宫紫商也是有几分不自然，反而宫安徵面上无异，只是笑了笑：“不必拘礼，你随子羽唤我一声姐姐便是。”

  话语间，已到了徵宫门口，众人停下脚步，宫安徵笑别道：“你们也快些回宫去吧，夜里凉。”

  ......

  “何不直接住在羽宫？还来徵宫，可别委屈了你。”宫安徵才踏进内室，宫远徵的呛声便至。

  宫安徵并不理他，只是在案几另一端坐下，抬眼看向宫远徵身边的人——宫尚角，开口道：“如何，听闻你要了上官家的姑娘。”

  “是。”宫尚角应道，“我对她很感兴趣。”

  “既如此，三年过后，你便与上官小姐成婚，安居角宫便是。”宫安徵话音未落，宫远徵便怒道：“你就这么偏心宫子羽？分明当年将你救回来的是角宫！他们羽宫早早便放弃了你，不若，宫家大小姐这称呼怎么会轮到宫紫商那个蠢货？”

  “远徵弟弟！”宫尚角沉声斥到，“这是你姐姐！”

  “哥哥！宫子羽那不明不白的野种，怎么有资格当上执刃？”宫远徵直接站了起来，愤愤不平道。

  “啪！”

  不同于宫尚角的愕然和宫远徵不可思议的模样，打了宫远徵耳光的宫安徵反而极为冷静，连音调都未曾变分毫：“我再说一遍，宫子羽的血统没有任何问题，他的父亲是已故执刃，母亲是前执刃夫人，我说的够明白吗？”

  “宫安徵，如若宫子羽的身世真的毫无问题，为何已故执刃从未破除这嘈嘈流言？”宫尚角也站了起来，侧身挡着宫远徵，“那这嘈嘈流言又是从何而起的呢？”

  已经入夜了，侧窗未关，凉风习习，烛火明明灭灭，宫安徵盯着烛台愣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世人大多如此，瞧见什么，便觉得自己才是明眼人。”

  “......可......”宫远徵瞧着他这个讨厌极了的姐姐，瞧着一向强硬得如高山坚冰般难以攻克的宫安徵，却是瞧出几分不是滋味来，不知道是因为她眉梢眼角的落寞还是抿到发白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