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正面交锋

秦沐回去捋了捋，背后的弯弯绕绕也猜出个七七八八。看得出来林耀伦怕也是忌惮自己才搞得这么冠冕堂皇，为着一个学生，林耀伦可以说是给足自己面子了。可这事也太损阴德了，李原稹那糟老头子不说给华璨当爷爷也是黄土埋到腰的人了，怎么有脸呢。秦沐站在窗前，犹豫了。一边是给足自己面子的同事和院领导，一边则可能是一个花季女孩半生的噩梦。要不是自己的学生，良心还好开脱，可毕竟要是小姑娘真羊入虎口了，自己就是难辞其咎。

要是想管，势必要和李、林两人交恶。这个后果自己遭得住吗？秦沐开始权衡。自己已经升了教授了，下家还是好找的，也没什么把柄落在他们这，有啥可得罪不起的。何况自己大小也是教授，还敢来自己手下抢人，今天吃了这个瘪，以后是不是项目、课题、帽子都要拱手相送？想到这一层，秦沐决定硬刚。周一院里的教师会议上，秦沐直接在会上把这个政策改革的事提出来，然后表明自己对政策改革的初衷不予置评，但是自己有两个大四就已经跟着自己做项目的保研学生，被系里安排给指定导师，学生对这样的安排不是很适应，因此自己想透支下明年的名额，希望新旧政策衔接可以做一些柔性处理。

林耀伦的脸色是十分难看了，不过心里也松了口气，至少自己能在李原稹那边交差了。林耀伦没有表态，委屈巴巴的看向李原稹。李原稹多年行政职务干下来，当然清楚这个新政策院级审核过程还没走完，从制度上说不通融站不住脚。但堂堂李（副）院长不可能让这么个娘们儿几次三番拿捏，不准备就这么算了。李原稹先是热烈的夸赞了一下林耀伦的这个改革非常好，对学生老师都是有百利无一害，初衷自是无可指摘，希望老师们配合。做出制度优化不容易，个别人的蛋糕难免会受到影响，不过相信老师们肯定也都会大局为重，公理大于私利，做出利益让渡。不过当然了，话说回来，到底政策伊始，有的老师可能项目多，人手不足，还是可以特别照顾一下的。

好嘛，几句话先把秦沐编排了一通。秦沐倒也脸皮厚，装傻充愣，面无表情。

接着李原稹就不扯七扯八，单刀直入的夸赞秦沐指导有方，带的学生华璨个人能力很强，和自己项目的适配度很高，自己也是豁出老脸来提了这么个不情之请，不知秦教授能否割爱？

秦沐看着他那个阴阳怪气翻云覆雨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秦沐既然会上敢公然叫板，就是奔着撕破脸来的。但平日里一向没脾气惯了，谁也没成想秦沐会黑脸，非常简洁的给出了一个直白的答复：不能。

没有任何的解释和客套，这在不管背地里怎样，表面上都得一团和气的高校里可不常见，话音一落，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接着秦沐又追加了一句，如果李院长坚持要带华璨，那就是对我培养研究生能力的否定，我也没有颜面忝列H大教师队伍了。

死一样的沉寂。

这会儿一向和李原稹不对付的王院长站出来打圆场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别说自己和李原稹不对付，哪怕是一派的都不能不卖秦教授这个面子：“秦教授这哪里话，不至于，林主任啊，系里改革是没错，但不能这么冒进，欠考虑了啊。”场面话说完了，王院长开始夹带私货了，“还有老李啊，你这事办的不地道啊，哪有看别人学生好就明抢的道理，是不是？何况你为着个小姑娘这么大张旗鼓，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

李原稹好色在院里不是藏着掖着的事，王院长一番阳声怪气下来，大家都开始看李原稹笑话了。李原稹现在明显势力不如王院长，没压住场子又吃了个瘪。学生没要来还在院里搞了个灰头土脸，散了会这回是完全没给秦沐好眼色，看样子是准备收拾秦沐一番了。秦沐脸上挂着得体的嘲笑，微微颔首。华璨的事，李原稹又吃瘪了。

秦沐下了会把华璨找来，告诉她可以安心了，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要想太多。华璨舒了一口气，谢过了秦沐之后赶忙又给父母打电话说了下。秦沐劝华璨不要多想，自己却不能不多想。看得出来李原稹这回不会对自己客气了，依自己现在的处境，虽说王院长明面上保了自己，但毕竟不是一个战壕的，李原稹铁了心弄自己，王院长也不会真的出手搭救。卷铺盖走人一时半会儿还不太方便，一是刚升教授，影响力多少还是欠缺，再找教职能不能拿到同级别院校的教授还不是定数；二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这会儿拍屁股走了，华璨不还是要落到李原稹手里，那自己还兜这个圈子干什么呢。思来想去，秦沐决定先发制人，毕竟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既然正面交锋无可避免，那就先下手为强。

按照圈里通常的玩法，匿名举报是最常用的手段了。总的来说无非就是滥用职权、师德作风，有资金经手的再加个贪污腐败。这三条算下来李原稹也确实大有问题，贪污腐败这条凭良心讲确实是不至于，可经手项目那么多，细查起来怕也很难每一笔都对的上账。至于师德作风这一块，当年本来有女学生在师德作风这一块实名硬刚过李原稹，最后却以李原稹纹丝不动、继续作威作福收了场。可此一时彼一时，从今天开会的情形来看，换成现在的李原稹估计可就扛不住了。考虑到这一层，秦沐开始私底下收集李原稹的把柄，能找到证据的找证据，找不到证据的有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以前毕竟没干过这种自己一向不耻的检举揭发这等事，秦沐做事也格外小心，力求一击即中，也是花费了好些时日，好在在这期间李原稹对自己还没什么动作。

可谁承想毫无征兆的，秦沐的举报信还没交上去，竟然是李原稹一夜间就倒了，台面上的说辞是李原稹身体不适提出提前退休，学校体恤老教授予以批准。甚至还有好事的私下八卦，说是李院长牡丹花下风流惯了，染上了隐疾，传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的。可八卦归八卦，大家也都知道这里面显然是另有内情，可这内情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更匪夷所思的是，王院长直接提名秦沐接任李原稹的副院长一职，这也就意味着王院长这边的多数派都要支持秦沐继任了。不但院里人都傻了，秦沐自己也整个傻掉了。明面上的说法是领导班子年轻化，给年轻人机会，但内情到底如何，整个商学院，或许也就只有王院长知道个中原委了。

秦沐这个一向对行政职务不感冒的人忽然得了这么顶帽子，心下也很是惶恐，怎么想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新晋教授，资历明显难以服众。难不成就是为了领导班子里放一个年轻的女性进来凑个什么指标？除了这个，秦沐确实也想不出什么别的道理来。

然而坐上了副院长的位子，秦沐心下也就没以前那么战战兢兢了。不论怎样，自己现在手里也多少有点实权了，在院里至少没什么需要特别提防的人或事了。搬进院长办公室后，坐在宽大舒适的老板椅上，秦沐感受到了权力的力量。自17岁离家读书以来，秦沐第一次感受到安全感，权力带来的安全感。

这把椅子，当年也给过同样意气风发的李原稹相似的感受吧。想到这，秦沐受到惊吓一般从位子上弹了起来，警惕的打量着这把皮质的老板椅，越看越觉得毛骨悚然。放佛那把椅子正看着自己阴测测的笑了：你好啊，我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