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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水 第十九节 看门狗

奥日与萤火意志后传:光——影,尼文——尼博尔

“你们找到了吗?”

“没有。”

“没有。”

“完全没有。”

面对三个“没有”,亚卡长叹一声。

另外三个精灵恐怕也已经意识到了,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场阴谋。

四个精灵坐在仓库的地上,面面相觑。

塞巴斯蒂安告诉他们,仓库里有红色撕裂者需要解决,但他们四个找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有腐朽的气息。

仓库里全是炸药和燃油,一旦有任何一点火星,马上能把半个楼层都炸上天。

“恐怕现在议会里情况不妙。”琪忧心忡忡,“袭击戴尔文是不是也是塞巴斯蒂安安排的?”

“恐怕是的。”亚卡也神情严肃,“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泰勒他们不是已经逃走了,就是也已经被他们算计了。塞巴斯蒂安现在恐怕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完了。”

凯沃已经没有先前的困意了——琪找到他时,他靠着货架睡了一觉,虽说时间不长,但也足够他恢复状态了。取代困倦的是铁青色的难堪和恼怒。“我们就应该早个十年把这些腐朽猎手全部抓进黑牢里。”他紧篡的拳头无处安放,“让他们和霉菌一起烂在地下。”

貊泽先看亚卡,再看琪,最后看凯沃。

“什么?”他不解地小声问道。

“什么什么?”凯沃几乎是瞥了他一眼。

“你们在说什么?我们不是来找怪物的吗?”

三个精灵一起盯向他。

亚卡轻轻抬起右手:“也罢,你对尼文的政治生态不了解……总的来说,塞巴斯蒂安把我们骗了进来,目的是把我们关在这里,防止我们阻止他们在议会那边的计划,这里到处都是炸药和燃油,就是为了防止我们试图强攻出去。但是至于他们的计划是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没准备杀我们——至少还没下定决心要杀了我们。”

“为什么?”

“如果他们下定了决心要杀我们,我们早就死了。”琪指了指身边的炸药和燃油桶,“除非我们有钢铁之躯。”

“初步估计,是计划推翻寡头议会,也就是在现在的共和国发动政变。”亚卡稍加思索,“他或许是想自己掌权,或许是想帮助其他人掌权——这个人或许是现在寡头中的某一个议员,又或许来自共和国之外。”

“恐怕就是帮助都桑王朝复辟。”琪接话道,“你还记得今天的骚动和流言吗?一定是他们在市民间散布了都桑王朝救世济民的流言,好迎接都桑王朝的奥古斯特二世返回王座。都桑王朝也不想与精灵为敌,所以至今没有决定杀我们。”

亚卡深吸了一口气,环视四周:“但是我们不能在这坐以待毙……等等,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几个精灵面面相觑,琪第一个点了点头。声音来自上方,她和亚卡对视了一刻,一起抬头看向仓库的天花板,上面有一个被铁栏杆封锁的通风口——通风口里冒出一个发着白光的精灵脑袋。

那是泰勒。

“怎么样了?”泰勒在通风口里,扒着铁栏杆,由于害怕被外面的腐朽猎手听见,他只能轻声问道,“你们先找办法上来。”

三个精灵欣喜地松了了一口气,貊泽却没感到轻松。

既然泰勒能通过通风口进来,那么说明通风口在外面一定有入口——但仓库的通风口被铁栏杆封锁了起来,他们之中又没有人的能力可以切断……

正在他思索之际,上方的泰勒握住一根铁栏杆,手中溢出蓝色的光芒,随后原本还握在手中的铁栏杆赫然消失了。貊泽一楞,意识到眼前精灵的能力是可以让物体消失……或是别的?

泰勒将铁栏杆一个个地存入自己哨兵银环的空间内,但留下了一根。他从身后取出绳子,将一端捆在了铁栏杆上,又谨慎地用力扯了扯,确定结实后,将绳子的另一端丢了下去。

“来吧,我们还得去议事厅,努会在那边等我们。”

…………

另一边,在塞巴斯蒂安将亚卡等精灵带离会场后,执政官戴尔文就不紧不慢地念起了寡头们早已准备好的提案。“铁锤”腓特烈也坐在议席上,看着身边的格勒克同胞对提案的每一个文字长吁短叹或鼓掌称赞。

“第十七条,取消凯伦威尔所设立的《阿斯特里斯法令》,取消工场工人的最低工资下限,以降低今后卫国战争的物资生产成本……”

台下的议席上,一小半的保守派议员不满地唏嘘着,而另一边的“自由派”则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十八条,提高退休年龄上限……”

又是一片唏嘘,以及压倒了不满声音的掌声。

“第二十条,不再对《劳工保护条约》中三十条违法行为进行处罚……”

“第二十四条,允许企业家在劳工试用期内不支付报酬……”

“第三十条,将劳工试用期的最长期限延长至六个月……”

到最后,唏嘘的声音已经彻底疲惫了,只剩下满座的掌声了。

“第三十一……”

大门突然被踹开,剧烈的轰响声让执政官戴尔文不禁转头看去。几个腐朽猎手尾随塞巴斯蒂安,手持大剑冲进了议事厅,腐朽猎手们在大厅门口站成了一排,面色铁青。

执政官戴尔文愕然了几秒钟,从左到右将在场的腐朽猎手瞄了一遍,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自己的儿子——首席腐朽猎手,塞巴斯蒂安的身上。

来者不善这四个大字几乎是刻在了塞巴斯蒂安的脸上,他怒气汹汹,进入议事厅按法律应该卸下武器,他此刻却和自己的腐朽猎手剑履上殿,显然不怀好意。同时,他的一只手上还提着一个麻袋,麻袋的下端滴着不明的黑色液体。

“你在做什么,塞巴斯蒂安?”戴尔文的语气内颇具责备与不屑,“你这是破坏议会纪律,如果你是个平民,我会立刻就叫人以寻xin滋shi的罪名将你扣押。”

“滚下去,找你的位子坐好。”塞巴斯蒂安只是恶狠狠地瞪了自己的父亲兼上司一眼。

戴尔文脸上的皱纹都被怒火烘烤成了一团,他上前一步,压低嗓门:“怎么?你要政变?”

“如你所见。”塞巴斯蒂安青筋暴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压制怒火。

塞巴斯蒂安一把推开戴尔文,站上了演讲台,他将斧头砸在演讲台上,随后将手中的麻袋丢到大厅中央,从中滚出一个烂泥一般的紫黑色生物,那生物背上长满了尖刺,浑身散发着恶臭,体内流动着怪异的液体。

腓特烈气息沉稳,但思绪已然紧绷。

这是腐朽时代的史莱姆,由腐朽能量汇聚而成,尼文已经十几年没见到这种生物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腐朽再临了。但……腐朽怎么会突然爆发呢?在哪爆发的?精灵明明承诺过,尼博尔的灵树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腐朽会不知在何处毫无征兆地爆发, 以至于再次创造出这种史莱姆怪物?

“议员们,这是你们治国的成果!市区内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怪物!”塞巴斯蒂安厉声斥责道。

议事厅内迅速炸了锅,议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杂声和噪音立刻溢满了大厅,完全不见刚刚整齐划一的掌声。

“自从我们的先祖定居尼文以来,大氏族联合已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繁衍了数百年,我们的伟大种族生生不息,在最辉煌的时刻与灵树平起平坐——在都桑王朝的治下,工匠王国蒸蒸日上,我们的国家井然有序,我们的君主智慧贤明,若不是腐朽摧毁了旧秩序,直到今日,我们都生活在开明君主制的荣光之下。

“但你们——所谓的族长,寡头,你们窃取了国家的公权,蚕食民众的财富,鲸吞百姓的自由,用所谓的选举和共和来为你们这些低效腐败的官僚和蝇营狗苟的寡头涂抹圣油,在大难临头之际还在对国内的人民挥屠刀!如今腐朽再临,正是你们治国无方的结果!

“上乘天命,下应黎民,你们的统治到头了!都桑王朝的奥古斯特二世即将重登王位,我代表奥古斯特二世命令你们,签署法令,重组议会,拥迎新君践祚,违者即刻处以极刑!”

全场震愕,顿时间四座缄然。

戴尔文的火气涌上了面庞,他当头甩了塞巴斯蒂安一掌:“政变?就你还想政变?!你算什么东西?!是我造了你这个种,是我让你身居高位——是我给了你一切!你算老几?你竟然敢造我的反!……”

一记重拳打在了执政官的脸上,高大的格勒克没能站稳脚跟,摔在了演讲台上。塞巴斯蒂安猛地又给了戴尔文一拳,他死死掐住戴尔文的脖子,强有力的胳膊使出了每一分力量,将自己的生父压在演讲台上,又暴怒地挥下一拳又一拳——一拳打崩了门牙,一拳打断了鼻梁,一拳从眼眶内打得迸发出血来,一拳将颧骨打得倾斜下去……

“你造了我的种!

“你让我身居高位?

“你给我一切?!

“你算什么东西?!你杀了我的母亲!你烧了我的脸!你杀了我的妻子!你赶走我的孩子!你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东西!”

塞巴斯蒂安的嘴紧接着就爆发出一大串的侮辱性词汇,仿佛此刻被他打得不成人形的家伙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个发了癫的母狗。

所有人都看得惊愕了,没有一个人胆敢说出一句话。那些刚刚还在为提案拉高了嗓门叫好的议员,此刻不能说是三缄其口,只能说是噤若寒蝉。

待塞巴斯蒂安消停下来时,台上已是血肉横飞,血肉模糊已经无法概括执政官的惨状,戴尔文破碎的眼球缓缓脱落,从矮矮的台阶上一层层滚下来。

当塞巴斯蒂安抬起自己暴怒的脸时,在场的所有议员都冷汗直冒,根本不敢抬起头——唯独一人除外。

腓特烈只是正襟危坐——实际上,他的坐姿从未改变。作为一名旧军人,他战士的体格让他在正坐时的姿态看起来异常威严。此刻他正坐在议事厅第一排的位置,戴尔文的眼球刚好滚到了他的脚尖。

塞巴斯蒂安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稍稍点头,以示尊敬。腓特烈也点头回敬。

“我敬重你,铁锤。”塞巴斯蒂安的嗓音又平静下来,嗓音粗糙却很有力,“坐在这个议事厅里的全都是懦夫——只有你是真正的战士。他们只配喂撕裂者,而你敢于花十年的时间追猎史雷克,议会内满座尽是废物,唯独你是真正的人物。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关心人民的人,无论在政府内还是在民众内,你都是名誉最好的寡头,作为前任执政官,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新朝雅政的重要性。”

“当然,我理解。”腓特烈紊然不动,“但我不能认可你的做法。”他看了一眼戴尔文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个人谋杀了你的女儿——我的妻子,又虐待了你的外孙——我的儿子!你竟然在为他说话?”当提到戴尔文时,塞巴斯蒂安差一点就勃然大怒。

腓特烈在心中哀叹一声。眼前的可怜人,他根本没搞懂推翻议会和推翻戴尔文的区别,他被都桑王朝的奥古斯特二世利用了。

“你杀死的不只是戴尔文。”

“但他必须得死!他杀了戴安娜,他赶走了奥拓!”塞巴斯蒂安猛锤桌面,几乎是咆哮出来,浑身的筋肉都在颤抖,随后又渐渐归于平静,“哪怕为他们着想,岳父。”

腓特烈缄默了,凝视着塞巴斯蒂安青铜面具下的金色瞳眸。

“是你杀了戴安娜,塞巴斯蒂安。”腓特烈的语气中溢出愤怒,却十分沉着,“你日复一日地向她施暴,在寒冬的夜晚,捶打她的头,把她溺死在了水槽里,奥拓不忍你的折磨才跑来和我居住。我是你的岳父,塞巴斯蒂安,但我还是戴安娜的父亲,奥拓的外祖父,我也不以你岳父的身份,而是以这两个身份忠告你——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塞巴斯蒂安,你对你父亲的憎恨会误导你毁了一切。”

“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渣!”塞巴斯蒂安将一把斧头砸在了桌面上,斧刃深深嵌入木质桌面内。

会场一片寂静,只有塞巴斯蒂安急促且愤怒的呼吸提供了仅有的声音。

一道短暂的吱吱声打破了沉寂。一名腐朽猎手推开大门,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塞巴斯蒂安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依然瞪着眼前的腓特烈。直到进来的那名腐朽猎手急匆匆地靠到他的耳旁,低语了两句话,塞巴斯蒂安才猛然回头,目光充满困惑和震惊。

腓特烈没听清那名腐朽猎手说了什么,但塞巴斯蒂安嘴中吐出的那句“什么?”被他收入耳中。看起来情况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至少是不在塞巴斯蒂安的预料之中的。

“我告诉过你们,看见她就丢炸弹!怎么会一个纵队的人都被她杀了?”塞巴斯蒂安尽量压低声音,但暴怒还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她”指的应该是那个蓝眼睛的精灵,腓特烈记得似乎是叫伊弥,据说能力是精灵之刃和猛击,并且战力不俗,但不俗到什么程度……如果她真的能以一己之力杀掉腐朽猎手的一个纵队,那么能与她匹敌精灵恐怕只有提撒。

“不止她一个精灵,长官。我们发现了铁器留下的致命伤,应该有两个精灵。”

“那个医生?他不是没有战斗力吗?”

腓特烈知道这个“医生”指的是希姆,他还没见过这个据说是灵魂连接能力者的精灵,但很早以前就听过有这号人——林地的医生,影响很大,却没加入哨兵,甚至堪称闭门不出,也从未听说过他的战斗力如何。

“今天早上新回来了一个精灵,好像叫德弋,是提撒时代的理事会成员……”

“德弋的能力根本就不是战斗型的,你们连他都搞不定?”

塞巴斯蒂安猝然间面如土色。腓特烈思索了一下,如果塞巴斯蒂安是在今天之前谋划的政变,那么他肯定是无法计划到德弋的回归的,并且他说的也没错,德弋的能力是指挥野兽,在共和国的市区内如同白板,而且在提撒时代,德弋绝非剑术高明的精灵,至少不可能对付一个纵队的腐朽猎手。

看样子,那个叫伊弥的精灵确实百里挑一。

塞巴斯蒂安的眼角都要被挤裂了。

“投票吧,议员们,”塞巴斯蒂安拔下了卡在桌子里的斧头,对大厅内的议员呼喊道,“半个小时后新君就能入主国会,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拟出像样的公告。”

议事厅的大门再次紧闭。

他是要政变。

腓特烈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刚刚塞巴斯蒂安的话里夹杂了很多句子,但最重要的无非是两句话——新朝雅政,重组议会。前者的意图简单明显,就是让都桑王朝的奥古斯特二世复辟,但第二句就耐人寻味了。

如果奥古斯特二世完全没有打算与共和国的寡头合作,那他大可直接解散议会,甚至把在场的寡头全部赶尽杀绝——但他没有,而是提出重组议会,也就是说在场的寡头内只有一部分会被踢出权力中心,而另一部分则会被他招安拉拢。由此可见,奥古斯特二世并没有信心独自控制共和国,而是希望能和一部分旧势力共同统治。

塞巴斯蒂安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发动政变,他一定和奥古斯特二世里应外合,奥古斯特二世一定事先就带着自己的残部驻扎在共和国边区,并且此刻已经朝着市区进发了。还有那只史莱姆……腓特烈刚开始没有想出来,他们怎么搞到一只腐朽怪物的。

随后,他想起来国会大厦的地下室还存着一颗名为“混乱”的精灵碎片,或许他们是依靠那枚精灵碎片让腐朽重现。那枚精灵碎片的范围不大,效果也不强,只能创造一些弱小的史莱姆怪物,但效果足以覆盖半个市区,此刻市区内一定出现了不少腐朽怪物,尽管很弱小,但一定能造成市民恐慌,而恐慌状况下的民众完全没有思考能力。

白天在市区内散布包括但不限于腐朽重现、奥古斯特二世贤明公正的各种流言的人也一定是他们,他们散布流言,又制造腐朽灾难以引起市民恐慌,方便奥古斯特二世进军市区时不受阻碍,让市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刚刚亚卡等精灵也被带走了,他们或许此刻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就是为了不让一直和共和国合作的精灵影响他们的计划。

一切都说得通了,塞巴斯蒂安的计划或许并不完美,但至少成功运行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

腓特烈望向了此刻已经不成人样的执政官戴尔文。

是谁袭击戴尔文的?塞巴斯蒂安显然没有必要在场外专门再刺杀一次戴尔文……那场爆炸应当是反而不利于他的计划的,因为那场爆炸引开了希姆、伊弥和德弋,按照塞巴斯蒂安的计划,他们应该和其他精灵被一起控制起来。

腓特烈环视四周,大厅内只有少量的腐朽猎手,门外从戴尔文进场开始就没有多少脚步声,而门外的守卫原先是屈指可数的,这说明腐朽猎手的大部分人手都被调去其他地方了,或许就是为了防备那三个精灵。

至此,腓特烈才确定,袭击戴尔文的那场爆炸一定是给塞巴斯蒂安造成了困扰的。

难道有高人在从中搅局,只用一招便让塞巴斯蒂安的这局棋彻底大乱?……腓特烈印象里的德弋是个大大咧咧的急性子,不像是个操盘手,难道是那个之前一直住在静谧森林的精灵,还是那个医生?……后两者刚好在戴尔文遇袭时就在场,或许真的是他们?

那他们现在所在何处?

…………

希姆脸上的血还没有擦掉。

当他在治疗那个重伤的腐朽猎手时,德弋将一把匕首刺进了那腐朽猎手的要害,鲜血溅到了希姆的脸上。在战斗结束后,走廊内被横尸覆盖,德弋身上沾满了鲜血,他战斗的时候绝对是毫无顾忌的。而伊弥身上的血显然少许多,她在战斗中刻意避免自己沾上血。

德弋为希姆刚刚的行为大发雷霆,他把希姆推到墙边,将长剑按在他的耳边,清脆的响声让希姆浑身一颤。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在帮助敌人!他要拿斧头和大剑把你砍成两半,而你在角落里治疗他的伤口!你!——”

在德弋的怒火还在倾泻时,两个精灵注意到了腐朽猎手身下爬出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紫黑色的软体生物,背上长满尖刺,在阴影处蠕动,散发着恶臭。

德弋一剑插进那史莱姆的身体内,引得那生物吱吱乱叫。

“史莱姆,腐朽创造出来的生物,尼文人已经十四年没见到这样的怪物了。”德弋如是解释道,神情大变,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往日的冷淡。

随后,德弋说自己要先行一步,去地下室阻止腐朽猎手们利用“混乱”多生事端,因此从他们必须兵分两路。德弋也告诉伊弥和希姆,议事厅此刻一定被腐朽猎手控制住了,救助议员这事,让他们做挺合适。

“为什么?”希姆感到不解。

“两个蓝色眼睛的精灵挽救共和国议会于水火,你不觉得这很适合搞个大新闻吗?”

于是他就明白了。

不过与其说是两个……不如说是伊弥一人吧?虽然很不甘,但希姆也别无办法,他甚至从没参加过战斗。早些时候他还和伊弥承诺,只要他在,就一定没事呢……有点尴尬。

德弋在告诉了他们议事厅的位置后就离开了,两个精灵顺着他指出的方向在大厦里寻路。

在德弋走后,伊弥从腐朽猎手的尸体上扯下一块布,急迫但认真地擦拭身上的鲜血,引来了希姆好奇的目光。伊弥在静谧森林独自生活了十年,要经常和红色撕裂者战斗,她不像是会有洁癖的精灵。

“静谧森林的水源地距离我的住所有一段距离,要清洗的话得费点劲。”伊弥看出了希姆的不解,叹息一声,“而且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去的,所以我没办法随时清洗血迹。如果身上沾了太多的血又没办法及时清洗,不仅会发臭和滋生病菌,还会因为血液中的腐朽能量而导致皮肤被侵蚀,次数多了之后可能会导致坏死。而且……”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接着说道:“在小时候,我经常被撕裂者追杀得浑身是血,我不想回想起那些日子,蜷缩在悬崖的边上躲避追杀……我不想提这个。”她埋头继续擦拭身上的血迹。

希姆再一次感受到伊弥内心深处的敏感和脆弱。此外,他还发现了一些不应该从她口中出现的信息。

作为孤身一人在静谧森林生活十年的精灵,她当然可能会知道卫生问题,但她怎么会知道得如此……专业?她怎么会知道这些词汇的?……希姆似乎不是第一次怀疑,静谧森林内其实是有一个从始至终陪着伊弥的角色。

他想起了自己在静谧森林深处触摸了提撒的精灵树,然后看见了提撒的幻影……

提撒,对,提撒!

伊弥或许也吸收了提撒精灵树的能量,所以她可以看见提撒,而提撒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她的导师!

但……伊弥和哨兵说自己在静谧森林并没有陪同者……

难道她有什么秘密是和这件事相关的?

想到这里,希姆愣住了。

“怎么了?”伊弥擦拭好了身上的血,歪着脑袋看向他。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没什么。”他装作镇定,摇了摇头。伊弥没有怀疑,开始在前方引路。

希姆的忧虑也没能持续太久。并非是他安下心了,而是在他们行进了一段时间后,楼道上又传来了声音。腐朽猎手的脚步声沉重却快速,希姆看见他们的身影在走廊的尽头来回穿梭,也听见了他们的领队在吩咐什么——但根本听不清,兵器碰撞的乒乓声掩盖了一切信息,他看向伊弥,对方眼神中的困惑也能说明即便是她也没能听清。

随后,腐朽猎手那头的脚步声又响起了一阵,但声音更小,并且渐小至他听不清。

伊弥原本紧张的眼眸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又闪现出一刻的紧张。

“他们可能派了一小波人从楼道的另一侧攻击我们。”伊弥回头看向希姆,小声吩咐道,“如果要两头作战的话,我可能……”

“我可以帮忙。”希姆举了举手里的精灵长剑。

伊弥抬起一边眉毛。

“不,我觉得不行……我的意思是,我可能得频繁使用猛击,在楼道内反复移动,同时阻挡两边的进攻。”她耸了耸肩,“你在墙边靠好,不要挡着我就好。”

她随即冲向躲在楼道后的腐朽猎手,她的动作十分迅捷,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一丝颤抖——湛蓝的剑光在她身后勾勒出绚烂的曲线,如烟火秀般璀璨。

希姆被看低了……或许没有看低。无论怎么说,他当然不太高兴,他很想帮忙,但他确实也很乐意看见伊弥像之前一样不花什么力气就能解决眼前的敌人——

正常来讲,应当如此,她的强大是所有人都有目共——

他的余光看见两颗炸弹——不,是三颗炸弹,同时向伊弥脸上飞来。那一刻,希姆便干到了不安,时间仿佛减缓了,他的注意力竟能看清伊弥的剑刃砍上了炸弹。

随即,紫色的火焰呼啸着迸发出来,并引燃了另外两枚炸弹,一大团绽放的紫焰吞没了她白色的身躯,伊弥迅速本能地用双臂护住自己,强大的冲击波马上将她震飞回来。

希姆绷紧神经,生出一股猛劲,向前一跃接住了伊弥。冲击波的力度很大,但精灵终归很轻,他被撞在了墙上,但疼痛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伊弥咬着牙捂着脑袋,身上的白毛焦了一片,被热浪炙烤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一手被希姆扶着,一手扶在墙上,头晕目眩,步伐不稳。

“你没事吧?”希姆小心地扶着她。

伊弥快速地眨着眼,努力想睁开眼睛,她一定看见了希姆张了嘴,但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希姆刚被炸弹击中时也经历过这样的耳鸣,所以他对此很清楚。

该死的……她不知道炸弹不能砍爆。希姆暗暗叹了口气,赶忙对她进行治疗,然后抬起头看向腐朽猎手,有两个腐朽猎手举着大盾,肩并肩向他们靠近。

“他在治疗她,快把他们拿下!”后面的腐朽猎手指挥官大喊道,前方举着大盾的格勒克也加快了步伐。

该死,她没办法那么快起来。

希姆的眼角痉挛着,几乎要涨满一头冷汗,就在此刻,他脑中灵光一闪。

“退后。”他稍低着头,略微皱起眉头,想象德弋的眼神——尽可能用自己蓝色的眼睛露出冷峻的目光,压低自己的嗓音。

两个格勒克蓦然愣住了,没有再向前推进。

伊弥还在努力恢复神智清醒,她小幅度摇了摇头,慢慢可以站稳了。希姆面不改色,心脏却都快要跳出胸膛了。他的装狠居然有用!

“你们愣着干什么?!”后面的格勒克指挥官暴躁地挥起了斧头,“他只是个医生!”

两个前方的格勒克面面相觑,晃着身体准备继续前进。

“你们居然敢伤到她,白痴们。”希姆一手没有停下对伊弥的治疗,另一手将自己的精灵长剑抵在剑上——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没办法将剑插进地里,显得自己太用力会适得其反。他接着用冰冷的语气骂到:“一无所知的蠢货!如果你们再向前一步,惊扰到了我的治疗,伤到了她,我保证没有人能认出你们和你们漂亮建筑的尸体!”

他抬起下巴,将自己湛蓝的眼睛展露在更为明亮的光照下。既然尼文的生灵们都害怕提撒和他的蓝眼睛,那他现在就得向眼前的腐朽猎手展示清楚。

他的狐假虎威非常有效,那两个推进的格勒克不仅没有继续向前,还各自慌忙地倒退了一步。他也瞄了一眼伊弥,他今天的治疗见效总是出乎自己的意料,比以往快多了,她似乎能看见了,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希姆,又看了一眼不敢前进的格勒克。

“你们两个白痴!”指挥官推开眼前的腐朽猎手,气冲冲地想挤出来。

“你!”希姆举起剑,指向气势正盛的指挥官,他蓝色的眼睛愤怒地瞪向他。他本还想说点什么,但突然一瞬间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只能喊出一个字。

指挥官倒是真的停住了,和希姆怒目相视,却只是举着斧头不敢动。

“什……什么?……”伊弥还是一手捂着脑袋,但放开了墙,已经可以站稳了,希姆的治疗速度快得惊人。

“怎么样了?”希姆还是扶着她。

“好多了……”伊弥放下了捂着脑袋的手,“你的能力……比早上那时候更强——小心!”伊弥一把推开他,召唤出精灵之刃,往身后挥去——当他们正在交谈时,刚刚绕后的腐朽猎手从后面开始突袭他们,向他们扔了一把斧头,伊弥察觉到后立刻将飞斧击飞。

希姆看见她的随即唤出了另一把精灵之刃,两把精灵之刃在手中熠熠生辉。刚刚被吓到了的格勒克此刻也交换目光,确认了希姆是在虚张声势。

两侧的格勒克摇晃着手上的大盾,排着整齐的队形缓缓逼近。当他们逼近到一定距离时,希姆看见了他们在掏别在腰间的炸弹。

“怎么办?”希姆小声询问。

“嘘。”伊弥十分镇定。

她看起来十分有自信,但她刚刚就被炸弹炸伤了!希姆慌张得扶着墙,紧张地握紧手里的剑。伊弥看见他开始害怕了,完全没有刚刚装出来的气场,倒是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她还在笑!

“攻击!”

格勒克指挥官大呼一声,腐朽猎手们将腰间的炸弹丢向两个精灵。

炸弹即将落地,碰撞过后定会爆发出强烈的震荡波,希姆举起剑挡在自己面前,希望这样能减弱爆炸带来的冲击——他预期的状况没有发生——随着伊弥腾空跃起,在几道白光划出的优美线条闪烁过后,半空中的炸弹全部转向,朝腐朽猎手的脸上飞了回去。

嘭——

嘭——

嘭——

惨叫声和爆炸声一并如潮水般涌出,爆炸产生的粉尘瞬间弥漫了整个走道,希姆本能地闭上眼睛,还是被粉尘迷得睁不开眼睛。但他听见了拼杀的声音,那是熟悉的精灵之刃的劈砍声,以及链甲碎裂的声音。

不用睁眼,他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等他的眼泪冲掉了粉尘后,他挥了挥手,驱散身边的粉尘,又猛咳了几下,终于看见了坐在格勒克尸体上的伊弥。

天呐……她全都……

今天已经见了很多了,但一时间,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瞳孔震动。

伊弥缓缓回头,擦掉了自己胸口毛发上的血,那片毛刚刚被炸弹烧焦了。她拨弄了几下胸口的毛发,叹息一声。“别显得那么幼稚,他们刚刚还想杀了我们……”她瞄了希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个……你能治吗?”

希姆摇头。

她连杀人都不介意,却介意自己的毛烧焦了……

希姆转念一想,这一路上她一直很少沾血,就算沾了血也会很快想办法擦掉。她之前解释过是为了卫生,希姆也没想到这个在静谧森林里追杀怪物的精灵会是个洁癖……但现在看来,可能不只是洁癖。

…………

塞巴斯蒂安将议案拍在了一名格勒克议员的桌上,引得面前的格勒克议员浑身一颤,这名议员老态龙钟、两层下巴明晃晃地展示了自己衣冠内外积累的脂肪和热量。

“我们从你开始,阿诺德爵士。”塞巴斯蒂安将斧刃抵在面前议员的下巴上,语气强硬。议员用沙哑的嗓音支支吾吾了几秒钟,战战巍巍地接过笔,开始在议案上签名。

议事厅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一名腐朽猎手推开大门进来,对塞巴斯蒂安耳语了几句后,塞巴斯蒂安青铜面具下的金色瞳眸压上了更为沉重的阴霾。

塞巴斯蒂安稍微推了一下那名腐朽猎手的肩膀,示意两人出去说话,然后将签名的事情交给另一个腐朽猎手处理。

在轻轻合上大门后,塞巴斯蒂安看向门口惊魂未定、交头接耳的十八名腐朽猎手。即便是脸上冰冷沉重的青铜面具,也挡不住他们惊恐的情绪被一览无余。在看见塞巴斯蒂安从门后走出来时,腐朽猎手们又立刻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望向自己的头领。

“他们为什么还没到?”塞巴斯蒂安将所有的手下都瞄了一眼。

“他们进城了,实际上,我们刚刚得知,奥古斯特已经进城半小时了,但……”

“但?”塞巴斯蒂安皱起眉头。

这绝对不能出差错。

“有人在组织平民阻拦奥古斯特,他们组成人墙,高呼拒绝复辟。”

“什么?!”塞巴斯蒂安拽住正在汇报的腐朽猎手的肩膀,“谁有这胆子?这些平民被煽动恐慌后,有谁能把他们拽起来?”

“一个叫古尔的家伙,他之前是戴尔文办公厅的经济顾问,办公厅的顾问都认为他是个聪明人,他一直能说会道,活也干的很好,但他反对戴尔文的法案,于是被踹走了。”

他几乎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名字,被戴尔文那个老混球针对的顾问比雨后的春笋还多。

“我们被钻空子了。”塞巴斯蒂安恼怒地骂了一声,“教宗呢?教宗来了吗?”

腐朽猎手们面面相觑。塞巴斯蒂安从胸腔挤出一口怒气:“我没指望他履行承诺,但他真是个孬种。”

“现在怎么办,长官?”

塞巴斯蒂安沉默许久。

“他们彻底进不来了吗?”

“他们一直在努力。”

塞巴斯蒂安沉重地呼吸几回,渐渐冷静下来:“奥古斯特足够精明,他不会放过今天的机会,更不会被这点小困难挡住,他可能就快要到了。但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更大,现在完全失去对事态控制的是我们而不是他们,我们必须控制住那些精灵——”

走廊的一端传来爆炸声,那是腐朽猎手的炸弹引起的爆炸声。

他知道代表着什么。

“准备炸弹!”塞巴斯蒂安高呼道,放下了自己下方两只手的战斧,取下别在腰间的紫色炸弹。身旁的腐朽猎手也堪称反应迅速,一队人马都紧盯着爆炸声的声源。

一道光芒闪过,光芒之下包裹着的是一个精灵的形体。

塞巴斯蒂安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放!”

他一声令下,所有腐朽猎手都将炸弹投掷出去——十几枚紫色的炸弹形成一张弹幕,密集地朝伊弥飞去。

轰鸣声交织着紫色的粉尘,为爆炸现场拉上了一道帷幕。

塞巴斯蒂安迅速环视,那个雌性精灵或许还没有死,她可能——

刹那间,塞巴斯蒂安的余光察觉到了伊弥,她的一把剑插入了天花板此刻倒挂在走廊上——很快,她两腿蹬向天花板,挥舞着一双精灵之刃破空而来。

塞巴斯蒂安举起双板斧向前格挡,刀刃在摩擦中迸射出火星,伊弥的攻击机具压迫力,塞巴斯蒂安未曾想到体态轻盈的精灵可以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这样的力量超过了大多数体型巨大的腐朽怪物——强大的冲击力强迫他向后退,他的肉眼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双斧的斧刃被精灵之刃砍出了缺口。

双方的力量对峙达到平衡后,塞巴斯蒂安蓄足了力,将伊弥推向身旁的的另一名腐朽猎手。两者的距离非常近,伊弥只有不到两秒的反应时间——只要她反应不过来,她就会被另一名腐朽猎手在半空中劈成两半!

塞巴斯蒂安扬起了嘴角,虽然上一次伊弥与他交锋时速度极快,但她也不可能在半空中迅速完成反击,此次稳操胜券的是他!

那一名腐朽猎手已经举起大刃,朝着伊弥劈砍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之见白光折跃,那名腐朽猎手的双手应声落地,鲜血喷涌而出,惨叫声贯彻了整条走廊。

伊弥砍下了那名腐朽猎手的双手,并将其猛地踢到墙上,再借力跳回地面上,并对其他废墟猎手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

该死的!这家伙是怪物吗?!塞巴斯蒂安咬紧牙关,在心中怒骂。摩多告诫过奥古斯特二世这个蓝眼睛的雌性精灵实力非比寻常,奥古斯特二世也将此事转告他,但他怎会想到她能够如此迅猛?!甚至连他们的紫色炸弹都无法伤她分毫!上一个有这种力量的精灵还是——

塞巴斯蒂安皱起眉头,在心中默念那个名字。

对啊,提撒,只有吸收了腐朽力量的提撒能够和她媲美……

该不会……塞巴斯蒂安心中一震。

转眼间,伊弥又砍倒了两名腐朽猎手,并再次将目光转向了他。塞巴斯蒂安迅速掏出一枚炸弹,往她脚下投掷。伊弥被迫闪躲,再次与塞巴斯蒂安拉开了距离。

看样子这是对付她唯一可行的方法。

“炸弹!”塞巴斯蒂安下达指令,腐朽猎手们也意识到了应该如何采取措施。

伊弥愤愤地低吼了两声,这群技不如人的懦夫就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武器。

腐朽猎手们全部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伊弥身上,并连续投掷出了两轮弹幕,伊弥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塞巴斯蒂安的笑容再次显现,只要控制住距离,她就无法与自己近身搏斗,如此一来她最终将落于下风。

但奇怪的是,她似乎一点也不慌张,甚至面色愈发淡定。

为什么?……

塞巴斯蒂安还没想到答案,便发现他的左腿被一剑刺穿。

他本能地咆哮起来,这吸引了其他腐朽猎手的注意,而塞巴斯蒂安在疼痛中只感到了震惊——他回头一看,是那个名叫希姆的医生将剑刺进了他的左腿,希姆有些气喘吁吁,目光中也有些胆怯——但比塞巴斯蒂安印象中的更为坚定。

不管他是否成长了,他依然不是个强大的精灵。塞巴斯蒂安猛地往后挥舞手臂,将希姆击飞。当他转回头来时,另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移动到了他的面前。

淡蓝色的光芒在他的眼下勾勒出美丽而血腥的折现——他看见自己的两只左臂被伊弥的一把剑径直砍下,鲜血顿时间便喷涌而出,喷上了他的双目——片刻后,他在血红色的致盲中感到自己的双腿也被拦膝劈开。

塞巴斯蒂安痛苦地倒在地上,其余的腐朽猎手正打算上前援助,伊弥跳上了塞巴斯蒂安的背后,一把剑抵在他的后颈上,怒视着有所动作的腐朽猎手们。

“你们胆敢动一下,他就死定了。”她抓起塞巴斯蒂安的头发,向众人展示着那颗痛嚎着、双眼被鲜血蒙蔽的头颅。

腐朽猎手们在两刻内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杀了她!”塞巴斯蒂安用颤抖的嗓音大喊道,“不要管我,杀了她!”

第一个腐朽猎手握紧了自己手上的武器,伊弥再次面露杀意,她举起精灵之刃,准备说到做到,即刻砍下身下这个败类的头颅。

“停下!停下!”

伊弥和腐朽猎手们第一时间都不知道这是从哪传来的声音,最后才发现是刚刚被塞巴斯蒂安打飞的希姆。伊弥无法抽身,希姆只能捂着肚子艰难地扶着墙靠近他们。

希姆走到了伊弥身边,与她交换了眼神,又看向不成人样的塞巴斯蒂安,再看向进退两难的腐朽猎手。他们紧张无比,紧握着武器——但更多的是恐惧,他十分确定。他们害怕伊弥和她的双刃,害怕此次行动失败后会面临的困境——希姆能猜到,他们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的孩子可能会连坐,可能会被贬为奴隶,甚至可能会被直接处以极刑。

调整了呼吸后,希姆稳稳地站住了。

“各位,停手吧。”希姆长叹一口气,“你们已经失败了,你们很可能会坐牢,会被处死,你们从一开始就在走不归路,但仍有回头的机会。”

腐朽猎手们的眼神中充满质疑和不屑,有猎手已经准备攻击了。

“你们可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想一想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妻子和孩子,你爱他们吗?你希望自己每天清晨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被囚禁吗,希望将自己的骨肉送入被奴役的深渊吗?你们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你们能忍心放弃保护他们的机会吗?”

现场沉寂了,似乎一切都被冻结了。

“你们已经失败了,没有任何机会了,但你们可以奥古斯特二世才是本次闹剧的幕后黑手,他利用了塞巴斯蒂安,而塞巴斯蒂安利用了你们。你们打算为了他人的私欲和野心送命吗?”

希姆咳了两声。

“我以我自己的名义,以灵树的名义,以萤火的名义向你们保证,会为你们争取最大的宽容。你们的家人可以不受牵连,你们也有回到正常生活中的可能性。放下你们的武器吧,这是你们仅剩的机会。”

唯一能被感知到的事物便是寂静。

伊弥盯着眼前的精灵,她几乎搞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她可以把这些格勒克全部砍翻,何必花这么多口舌?没错,她握紧了精灵之刃,准备……

“哐——”

第一个腐朽猎手丢下了他的武器。

“哐——”

第二个。

“哐——”

“哐——”

“哐——”

剧痛逆流而上,在塞巴斯蒂安的大脑中横冲直撞,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伤口,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已经身受重伤——他的计划失败了,失败得彻彻底底,伊弥的双剑斩断了他的手脚,但希姆的言语粉碎了他最后的自尊——这个精灵唇枪舌剑,让他的手下连奋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最后一个腐朽猎手颤抖着,战栗着,呼吸沉重。

“哐——”

一切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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