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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 第六节 伊蒙

奥日与萤火意志后传:光——影,尼文——尼博尔

在和泰勒说完话后,泰勒把他领到了夸洛克洞穴不远处的精灵之井那,并且让他踏了进去。

“这有什么用?”希姆听了他的话,但是还是提出了问题。

“这样你下次就能记住这个井的位置了。”

但是希姆还是得从水墨沼泽走回林地,因为他没有在有意识到情况下接触过林地的精灵之井。泰勒告诉他,早上希姆遇见的四个精灵分别是亚卡、泰勒、高格和波尔。

高格就是刚刚那个和泽玛打闹的长耳精灵,早上希姆到达的时候高格也十分热情。波尔在早上一言不发。在希姆晕倒后,他们把希姆抬到了林地的精灵之井,波尔发动了自己的能力“神游”,将希姆通过精灵之井传送去了灵树边上的那口井。是的,希姆接触过林地的井,但是他当时昏迷不醒。

虽然感到无奈又疲惫,希姆还是只能走回林地。泰勒提出可以陪他同行,但是希姆让他回去休息。

“和你的交流非常愉快,希姆。”在把希姆扶下井后,泰勒说道,“你和传闻中的一样善于此事。”

“善于交流?”

“是的。可能这是你作为医生所掌握的技能吧。”

“可是我可不这么觉得……”希姆小声嘀咕,“我在前面的十年里甚至没怎么见过其他精灵。”

泰勒看起来有点小惊讶。

“我和伊蒙住的地方离精灵之井很远……也离磨坊和灵树很远,那一带也没有别的精灵居住。我算是那一带唯一的精灵。”希姆解释道,“所以……呃……我觉得我不算什么善于交谈的精灵……”

刚开始,泰勒只是笑了笑,他貌似还在思考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最后,他还是说了出来。

“我很少和别人这么愉快而自由地聊天了,但是你给了我安心感。或许我们会在未来再好好探讨一下你给人带来安全感的原因……不过现在,你真的记得回去的路吗?”

“回家的路我还是认得的。”当时,希姆坦然又自信。

泰勒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就和希姆告别了。

回家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这句话让他自己吃了点苦头。

他以为自己能够认得从林地来到水墨沼泽的路,等进入林地后,他就能顺利回到家。

但实际情况是,他在水墨沼泽到了半天的弯路——他终究还是不熟悉这里,每个路口在他眼里几乎一模一样。一路上也没看见其他生灵,因此他也没有机会问路,就这么一个人在水墨沼泽里找路。

在擦了好几把汗后,小腿已经开始发软发酸了,他终于看见了林地特有的绿色。

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再过一小时就要落山了,他估计自己在水墨沼泽里多走了两个小时的路。

不过至少是回到林地里了,他松了口气,似乎小腿也不疼了,突然能够轻轻地蹦跳着走了。

在林地里,他又看见了熟悉的莫基们。

这时,莫基的打招呼就显得亲切而令他欣慰了。他用前所未有的疲惫但愉悦的笑容回应每一个见到的莫基。莫基们大都蹦跳着窃笑着离开了。

当希姆终于看见那扇熟悉的门,那个中央画着一个白色的园的黄褐色圆形橡木木门,它的颜色是那么的温暖而令他向往,门上纹路的线条似乎都在跳着舞欢迎他回家。

“伊蒙!”

希姆迫不及待得推开了门,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喊了出来。

他所呼唤的人从厨台那头转过身来,而他跑了过去,扑在了对方的怀里。

伊蒙的毛发柔软而温暖,他抱着这只莫基,用侧脸蹭着对方的软毛,舒畅地松了口气。这口气,他憋了一整天了。

“饿了吗?”伊蒙抱着他,托着他的后脑勺,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抱。

“嗯。”

他们搬来一筐果子,坐到了地上那张大毯子上。毯子边上还摆着希姆昨天放上去的充当绷带的树叶。

左跑右跑了一天了希姆一屁股坐下来后,酸意从小腿淹过大腿,涌上了他的大脑。在不经意的长长呻吟一声后,他干脆直接躺了下来,歪过头随手举起果子,就急忙地啃了起来。

孩子累坏了,想躺着就躺着吧。伊蒙盘着腿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咬着果子。

在林地那时,他就和伊蒙解释过了他出发去水墨沼泽之前的事情,因此他没有再想着去谈论那时候的东西。

另外,当然了,在那之后的事情在此刻更被他注意。

“哎,伊蒙。你年轻的时候有找过对象吗?”

希姆对泽玛和她那对长耳朵念念不忘。

不管怎么说,和她说话很有意思,而且是不同于泰勒的那种有意思。

“怎么会没有呢?”伊蒙咬下当时刚刚一块果肉,但直到他吞咽下后,才回答道。

“你成功了吗?”

“算是成功了吧。”

“没有吧?”希姆抬起脑袋,疲乏但颇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只毛茸茸的莫基。

“她可同意了哦。”伊蒙稍微歪过头,抖了抖耳朵。他尽量让话语表现得活泼而像聊天时的话语,但他脸上完全没有喜悦和兴致。

“你从小在我身边……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看着伊蒙的脸色,原本想好好探讨一番的希姆也很难笑出来。

“那……后来怎么样了?”精灵细声问道。

“她伤口感染了。”伊蒙抬起下巴,似乎在叹气,“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我出生之前吗?”

“嗯。”伊蒙停了挺长一段时间,“我们那时候没有医生。”

没有医生。

希姆试图苦笑,但他真的笑不出来。他放下来手里的果子,让头也重新躺了回去。

“多少年了?”

“十三年。”

十年前他才出生,他当然不知道这件事。

希姆又举起果子,象征性地啃了一口,但是含在嘴里没有去嚼。

他记得,上一个治疗者,也就是玛哈,救下伊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时伊蒙只有五岁。过了七年,伊蒙就又丧偶了——没有医生,一个小小的伤口感染就能又一次带来悲剧。

然后又过了三年,他就降生在了伊蒙的怀里。

希姆从来没有问过伊蒙留下自己的理由,不过他在夜深人静没睡着的时候悄悄想过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未将这个答案和伊蒙幼时的个人经历结合起来过,毕竟林地里带着精灵长大的生灵不止伊蒙一个。

过去,他更多地将答案归于共性,认为伊蒙和其他莫基一样,因对精灵的崇敬和热爱而收留精灵。

今天,伊蒙的经历反复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第一次想到,或许,伊蒙选择带他长大与那个叫玛哈的救下了伊蒙的精灵有关。

是因为歉意,还是因为感谢呢?

希姆嚼了两口。

他又想起来,当伊蒙发现他的能力是治疗的时候,伊蒙有多么兴奋。当时,伊蒙将他抱了起来,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在能力觉醒后,伊蒙也很热情地帮助他治疗其他生灵,尽管这完全不是他的义务。

伊蒙一直如此爱护他,又是一直如此支持他作为医生行使自己的能力。

不仅如此,他从小就听伊蒙讲述真实的和虚构的故事,那些关于现实中存在的英雄人物和传说中的人物的故事。伊蒙能讲出一百年来林地里的每一个医者的故事,有莫基的,也有格勒克的,甚至还有基伊的……

不得不说,伊蒙的故事确实在希姆心中播下了责任的种子。在所爱之人的怀抱下听着那些令人向往的故事入睡,哪个天真的孩子不会在入睡之前与在睡梦之中幻想着成为那些伟大而令人神往的人物呢?

至于伊蒙,他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什么教育家,他只是个对这类人感到尊敬的这类故事的爱好者——热爱到了狂热的地步。

或者说,对这类人的崇拜者。

对救下他人生命的人的崇拜者。

毫无疑问,伊蒙也和他说过他自己想成为一个医者的愿望。希姆很难第一时间想起细节了,但他记得确有此事,只不过伊蒙天赋不足又没有机会,最终失败了。

或许,这都是那个救下了伊蒙的叫玛哈的精灵带来的。她救下了伊蒙,使他留下了对治疗者的无尽热爱和尊敬。

或许是歉意还是感激并不是很重要。希姆这么想道。

伊蒙热爱这些,并且将这种热爱传给了希姆,而希姆可以将这种热爱通过自己的能力传播给其他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希姆对着眨了眨眼睛。伊蒙靠着墙,盯着自己手里的果实发着呆。

“伊蒙。”他轻轻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嗯?”伊蒙抖了一下,把视线从果实上转移到希姆身上。

“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这又不是你的错。”伊蒙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不是吗?”

“我不该提这个。”

“没关系的,都只是以前的坏事罢了。”这只大莫基耸了耸肩,然后垂下手臂,对着希姆笑了笑,这次是真的欣慰的笑,“而且奥里把你这个最大的惊喜给了我,不是吗?”他歪了歪脑袋,毛茸茸的耳朵晃了晃。

有一股什么东西涌上了希姆的心头,那种东西可能叫暖意。

“谢谢你,伊蒙。”

“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了?”

“我……”

“你累了?”

“哎,不是。”希姆有点慌张,“哎,也没错……主要是感觉今天经历的内容太丰富了。”

可不是吗?

“你可能就是宅习惯了,需要多出去走走。你在尼文生活了十年,却几乎只认得林地的路,还认不全。”伊蒙轻轻哼哼了一声。

“哎……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嘛……”希姆捂住了脸,咳了两声才放下来,“不过我最近也有这样的计划,但是如果有病人……”

他想出去,想去尼文其他地方走走。一方面,他首先得去找泰勒履行约定。另一方面,是因为奥里今天对他所说的话……

水墨沼泽……

夸洛克洞穴……

泉源……

静谧林地……

沃林……

光之池……

鲍尔之触……

狂风荒漠……

灵树之末……

当然了,还有最后一个地方。

尼博尔。

他不知道奥里究竟为什么告诉他这些地名,他只是猜测这些地点和奥里想告诉他的事情有所联系。他暂时去不了尼博尔,那就把那些在尼文的地方先去一遍吧。

不过,虽然他想去走一走,但他害怕会有来求助的病人得不到他的帮助。

“那个叫亚卡的精灵和我说过这事了。”

“啊?关于哪件事?”

“同时关于你要出去以及病人的事。他似乎猜到了你最近准备出行。”

“所以你刚刚才鼓励我出去吗?”

“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啦。”伊蒙晃了晃大耳朵,“没有人比我更认为你应该出去走走了。”

“那……亚卡怎么说的?”

“他会让精灵带着精灵之井的泉水和其他……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估计是精灵的魔力道具来这里。他说找的精灵可以帮你替班,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出去了。”

替班吗……希姆考虑着。

虽说没有另一个精灵有治疗的能力了,但精灵之井的魔力是可靠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他还要可靠。

他其实有点好奇亚卡是怎么猜到他的计划的,他们不算很熟。他也没在他们分开之前和亚卡分享过自己对奥里的话的想法……

希姆有点想仰天长叹。他总觉得哨兵领袖在对他隐瞒什么东西,而且是和他关系紧密又十分重要的事情。说实在的,这让他感到很不自在,而且让他对这位哨兵领袖有了一些偏见。毕竟少有人能忍受被蒙在鼓里,尤其是当这些被藏起来的事情和自己关系密切时。

“你算是同意了吗?”伊蒙突然追问道。

“嗯……”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

在当医生的时候,他通常才是那个负责选择说什么的人,而且他往往选择负责地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尽数告知,他可很少需要思考这方面的问题——人与人之间的问题,信任和真诚的问题。不得不说,这真的很累。

真的好累啊……以后都要这么累吗?……

他打了个哈欠。

另外,即使没有去想这些问题,今天光是走路就已经消耗了他很多精力了。他的小腿依然酸痛。

当然了,从林地走到水墨沼泽确实是一段又长又难走的路,但一路上并不无聊。

希望明天可以再见到泽玛。他是怎么想的。

以及泰勒,他想见泰勒。那个精灵给他一种安全感和信任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泰勒是他的病人,而他对病人都会感到亲近。

泰勒的承诺和观点也都很有意思。泽玛之前暗示过他,泰勒的话语可能晦涩而僵硬,但他似乎不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他们都读过那个叫拜勒恩的大师的著作。

泰勒也不像亚卡一样,除了玛哈之外没有把任何事交代清楚。

当然了,有一些事情是他们都不清楚的……

比如今天早上那个拿着精灵之刃的雌性精灵。

按照泰勒的描述,那个雌性精灵将他从红色撕裂者的手中救了下来,并且按他的描述,她都动作又快又狠。但除此之外,她没有给泰勒其他帮助,并且很快地离开了,离开后又去威胁希姆。

想到这里,希姆还觉得脖子微微发凉。

或许她之所以赶忙离开,是为了脱离泰勒的视线,不让他看见自己。她不想被看见,这又能解释为什么她威胁希姆,因为当时的希姆正准备回头,而只要他回头了就会看见她的身影,于是她便用剑威胁他。

虽然这么解释一番并不会让她显得友好。

亚卡说她是被风吹到静谧森林而被遗失了的精灵,那为什么她回到了林地也不愿意回归?

他赫然想到这个问题。

或许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无法适应正常生活,甚至说……

她可能已经知道自己被静谧林地残余的腐朽侵蚀了。

这个家伙真的让他心神不安。

但他还记得那个雌性精灵的话语和语气,以及她的那一次忍俊不禁。她并不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精灵。

另外她的剑也是纯净的蓝色的,而不是腐朽表现出来的红色和紫色。蓝色是安全的,那代表着精灵的光芒,这或许意味着她没有被静谧森林的腐朽吞噬。

静谧森林……

他想起了奥里说的话。父亲将“静谧森林”与“伊弥”这个名字放在了一起。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静谧森林指的就是那个雌性精灵的所在地。

而她的名字,叫伊弥。

希姆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和惊愕,手里的果子也没有再去动了。

伊蒙眯了眯眼睛。

“你好像很累了,东西都不吃。”那只莫基啃掉了最后一块果肉,然后站了起来,“那早点休息吧,如果你真的没有胃口的话。”

“嗯……”希姆没有说话,缓缓地坐了起来而不是再仰躺着。

伊蒙似乎有话要说。今晚,在此之前他的眼神从未表露出这样一股担忧和不解,他的双瞳锁定了希姆,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上一次看见你这么没胃口,还是你三岁那年,一个人拖着一身水回来,还钻到了床底下哭。那段时间你经常一个人跑出去收集植株,而在那之后你继续不再离开我的视线。”伊蒙走到了他身后,两只手搭上了他的两肩,“你总是什么事情都让我第一个知道,但让你吃不下饭的事,你从没告诉过我。”

眼前的这只精灵就完全沉默了。

“那不是个好事……伊蒙……真的不是……”

说完,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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