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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月桂树和蓝玫瑰

因为“任务目标”这四个字,考生秦究盯上了考官A。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对方并不是那么好盯的。

在这个系统的考场上,一位考生要想见到监考,既可以通过提问的方式,也可以通过犯规的方式。脑子正常的人都会优先前者,因为简单多了。

最初的时候,秦究也这么试过。随口编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再在考场上写下“A”这个代称。

监考处总是很快就给予反馈。要不了几分钟,负责答疑的人就会出现在秦究面前,但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位。

“我写的好像不是F。”当时的秦究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目光扫过对方的臂徽。

考官F看到他也很头疼:“我知道,你写的是主考官,他现在有事,所以就我来了。你碰到了什么问题?”

秦究把随口诹的问题抛出来,考官F感觉他在找茬。

不过找茬的考生不是他一个。

被考题搞出怨气的人太多了,发泄发泄也正常。考官F见怪不怪,答完就跑了。

鉴于“考官A有事”,秦究那天特地等了很久,直到考场的太阳从东到西,白天变成黑夜,他才又编了一个问题,再次写下“A”这个代称。

结果几分钟后,他和F又见面了。

说不上来他和F谁更不爽一点,反正他明白了所谓的“A现在有事”纯属放屁,那位主考官只是懒得管答疑这种小事而已。

从这之后,考生秦究就走上了专业违规的道路。

这和他测试规则底线的方法一模一样,也算两不耽误。

那时候还没有“违规三次,监考官全程监考”的规定,毕竟在秦究之前,没有人会这么毫无顾忌、无法无天。

所以严格来说,他违规的次数比后来的任何一个考生都多。

起初,是他出于任务目的单方面在找麻烦,但考官A总都能毫不手软地把麻烦找回来。

碰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其实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能让日子变得不那么无聊。时间久了,甚至会有点沉迷其中。

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微妙的,已经很难说清了。唯一能说清的恐怕只有转折。

那是秦究的第三门考试,考的是数学,他在那场考试里碰到了赵文途。

不过对当时的他来说,赵文途只是一个人品不错的考生而已,和无数过路人一样。

那场考试中,秦究常常坐在窗沿桌角,手里拨弄着一个很小的薄片,琢磨着怎么才能接触到系统的核心——监考区。

作为考生,一般情况下他根本没有进入那里的机会,也没有别的考生能给他提供参考。

那个考场里有个四五的小姑娘,乖巧安静,偶尔会蹭到他旁边,奶声奶气地问他一点问题。

小姑娘指着薄片问他:“这个透明的,是鱼鳞吗?”

秦究说:“是眼睛。”

小姑娘本来想摸一摸,闻言噫了一声,没了兴致。

那个薄片并不是真的透明,只是表面涂层比较特殊,会根据周围环境变换颜色,乍一看就像透明的,贴在哪里都很难被发现。

考数学之前,他在休息处碰到了敢死队的闻远,这个薄片就是他给秦究的。

这个年轻人身手比其他队员逊色一些,跟秦究更是差得远,性格又有点直楞。但能进敢死队,总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是队里负责技术的。

当然,秦究跟他接触有限,只知道他看着毛毛躁躁,其实挺细巧的,所有需要动手的东西他都很擅长,有点一通百通的意思。

闻远说:“这东西我改装的,加了点涂层,可以理解为性能差一点的针孔摄像机。”

秦究问他:“性能差一点是差多少?”

闻远:“唔,超过10米的东西可能会糊成马赛克。”

秦究挑起眉,他又补充道:“材料有限,理解一下嘛!而且它有个好处,反面材料有自融的效果,贴在哪里超过一周,就会消失,被发现的风险要低一点。”

“这个自融什么意思?带点腐蚀性?”秦究问。

“可以那么说吧。”

“那贴过的地方岂不是有个斑?”

“额……不排除这个可能。”

看在理解万岁的份上,秦究把这东西收了。

他本来不打算用,但半途又改了主意。

那是数学考试的第三天,他们碰到了一个相当麻烦的怪物。一定要形容的话,它就像是一盘滚烫的散沙,可流动的,滑到哪里常常没人发觉。

它会聚成人形,模仿成任意一个考生的模样,乍一看很难分辨真假,迷惑性极高。

那天,怪物变成了那个小姑娘的模样,骗了队里一个考生的同情,差点儿把那个考生活活烧死。

秦究一路追它到城郊树林,反将一军,把它烧死了。

监考处顺理成章接到了通知,考官A带着那场的附属监考官Q过来了。

他们进入树林的时候,被烧死的怪物刚巧解体为散沙。

林间的风毫无道理地乱刮一气,散沙扑面而来。

考官A闭着眼偏开头,抬手挡了一下。就听见Q在身边“呸呸”两声。

Q的脚步有点乱,踩得枯枝噼啪作响,盖住了其他动静。

等到A反应过来时,一阵劲风扫过后颈,有人用手肘勾住了他。

眨眼的功夫,他就被人压在了满地枯叶上,造反的就是他要抓的违规考生。

“你干什么?”考官A微微抬起头,冷脸问道。

秦究膝盖强压着他的腿,一只手摁着他的脖颈,拇指抵着要害。

他趁乱把闻远给的薄片贴在了考官A军裤的皮带上,动作间,手指不小心隔着衬衫碰到了对方劲瘦的腰。

那一瞬间,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腰腹绷紧了一下。

秦究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考官A的眼睛。

旁边的考官Q睁眼就看到这么个场景,倒抽一口凉气:“疯了你?”

赵文途和另外一个考生追过来帮忙,看到这个场景也惊呆了,大气不敢喘。

秦究撤了力道,松开两只手说:“不好意思,把我们的考官先生当成怪了。”

考官A皱着眉把他反掀在地,两人几乎来了个位置交换:“骗鬼呢?”

秦究任由他压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散沙说:“没骗你,这场的题目模仿能力太强,想变成谁就变成谁,我费了不少功夫才烧了它。”

他重新看向考官A浅色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懒散和玩笑的意味:“刚刚那场景太像怪物复活了,你来得真不巧。”

赵文途在旁边帮着解释,手忙脚乱说了半天。

考官A重重压了秦究一肘,这才站起身,冷冰冰地拍着身上的枯叶。

“要帮忙么?”秦究指着他的脊背和后腰。

“用不着。”考官A侧身让过,冲他一偏头说:“去监考处,你走前面。”

“行吧。”

那次的禁闭全程都由考官Q负责,A进了监考处就冷着脸进了休息间,没理人,估计换衣服去了。

秦究把薄片贴在腰带上就是这个原因,衣服每天都要换,但是腰带不会。

考官A是核心人员,进出系统核心区应该是常事,虽然闻远做的那玩意儿有点“先天不足”,但多少也能看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个“先天不足”的薄片最终还是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这场考试结束的时候,他踩点违了个规,误打误撞被带进了监考区。

那是秦究第一次进双子大楼。

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他在等电梯的时候,旁边的那部电梯刚到一楼,有两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半边衬衫都是血,另一个人架着他。

看穿着,那两个应该都是监考官。

考官π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考官A,她勉强笑了笑,然后架起旁边的考官S走远了。

考官A朝那两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秦究看到他垂下眼,眉心极轻地皱了一下,又转瞬恢复成一贯冷恹恹的模样。

“刚刚那位怎么回是?”秦究问。

考官Q脸色也有一点苍白:“他啊,违反了一点规则,有点失职,所以被罚了。”

秦究有一点意外,他朝考官A瞄了一眼,尽管他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一瞬间看向A。

“你们也会违规?”他问。

“当然,你们有你们的规则,我们有我们的。”考官Q说。

秦究闻着空气残余的血味说:“你们的惩罚怎么看着比考生还重?”

考官Q说:“看违规程度吧,小事小惩,大事大惩。”

那次,秦究没有额外生事,只了解了双子大楼的一些情况。因为他有点心不在焉。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被处罚得血淋淋的监考官,再突然想到考官A和他腰带上的薄片。

清扫考场结束的那天,原定来送他的考官Q没有出现,来的是考官A。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车等在双子楼前,摇下车窗冷冷淡淡地说:“上车,送你回休息处。”看上去并不太情愿。

那天车里的氛围很微妙,微妙到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来,依然记得在车里的感觉。

两个锋芒外露的人处在封闭的环境里,偏偏又离得很近。那是一种安静氛围下的剑拔弩张,同时又含着一点别的意味。

车子最终停在休息处的某个街角,秦究从车上下来,令他意外的是,考官A也从车上下来了。

那天的考场天气很好,深秋的风依然有点寒凉。

秦究站在书报亭旁,看着考官A。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A似乎有话要说。

他等了几秒,对方却并没有开口。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他说:“下场考试,我试着安分一点,争取不劳主考官大驾。”

因为他突然不太想借考官A的手去接近系统核心了,他想换一种方法。

考官A垂眼听着,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他擦着秦究的肩膀走回车边,打开车门的时候停了一下,扶着车顶转头对秦究说:“借你吉言,最好是别再见了。”

但听那个话音,他应该是没打算相信。

秦究的第四场考试出奇安分,监考官也不是A,他只在最后非常巧合地把等级掉成了“C”,被带到监考区重来一回。

重来到第二回的时候,多日不见的考官A突然又出现了。

那次秦究抽到的重考是一个海上考场,需要坐船过去。

他刚在船舱坐定,就听见头顶的活板门又被人拉开。

他以为是那个唠叨船夫,结果抬起头却看到了那张熟悉又冷淡的脸,对方踩着军靴,拎着撬动活板门的长钩,高高地站在甲板上。

他摆弄着船夫桌上的一盒烟,抬头笑问道:“我又犯什么事了么,劳烦大考官亲自来抓人?”

考官A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说:“目前还没有,之后难说。”

“那你怎么来了?”

“系统规则调整,单场考试违规超过三次的考生,监考官需要全程监控。你前三场违规多少次自己数。”

“但我这两场都很安分。”秦究依然话音带笑:“惩罚还要溯及既往?”

考官A说:“这话你去问系统。”

他说着,沿着长梯下来了。

那块方形的活板门之上,是黑蓝色的夜空,桌上搁着明亮的汽灯,灯光投照在考官A的浅棕色的眸子上……

秦究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想念这位考官先生了。

在那艘海船抵达荒岛的时候,秦究跟在考官A身后上甲板,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对方腰间的皮带。

彼时距离数学考试早已过了一周,按照闻远的说法,那枚黏在皮带上的薄片应该会自我销毁,销毁的过程中黏着面带有一定的腐蚀性,所以会在皮带上留下一块淡淡的痕迹。

但是没有。

秦究仔细确认过,他贴上薄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考官A在薄片自毁之前就发现了它,并且摘掉了。

秦究第一次真切地怀疑考官A的立场,而不仅仅是眼神、表情这种解读起来太过主观的理由。

不可否认,他很高兴。

在荒岛上的那几天,是他们之间关系极为放松缓和的阶段,某些瞬间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他们是并肩战斗”的错觉来。

但终究只是某些瞬间而已……

从那个考场出来后,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

考官A和当时被称为考官Z的楚月以及那天他看到的那位考官π被召进主控中心,一呆就是好几天。出来后,考官A又变成了那个难以招惹的“系统代言人”。

秦究知道,在他看到的资料里并没有那位考官π的身影,她就好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一样,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加厌恶这个地方了。

而秦究则发现,敢死队的人正一个接一个地失去音讯。

接着,在不久后的一轮考试里,他又一次碰到了闻远。

那次的考场设定在某个军事基地,初冬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又灰又冷。

他们没有趁手武器,没有合适的装备,比任何一次都危险。

秦究被直升机投进一片战区,落地就是一场厮杀,连招呼都顾不上打。

当他劫了一辆枪械运载车翻进车斗,背靠着掩体换弹夹的时候,闻远从侧面潜行过来。

他爬进车厢,丢了一套装备给秦究说:“你可太牛逼了,不穿点装备就敢对这种车动手,我刚刚从那边过来,大气不敢喘,看得一愣一愣的。”

闻远指着远处某片卸货区,说:“那边装备多,我给你带了一套过来。这么大的考场落地就能碰见不容易,能算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究装好了两套枪,正把其中一套递给他,闻言就是一愣。

“你说什么?”他皱着眉问。

闻远“啊”地疑问一声,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了这人不高兴:“我没说什么啊,就说你很牛逼,交个朋友,问你叫什么名字。”

求生欲使他又夸了秦究一句,结果把秦究的脸色夸得更沉了。

闻远:“?”

他一手抓着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不认识我?”秦究问。

“我……应该认识你?”闻远迟疑地说。

很难描述秦究听见这话的瞬间是什么心情。

考场之上,系统无处不在。他甚至没法直接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事,碰到了什么事,还记不记得来这的目的,记不记得被称为“d-to-d”的敢死队。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事情原委。

原来闻远在前一场考试中也踩点违规了,他被带去监考区的双子楼做了三天bug清扫处罚,却在清扫快结束的时候碰到了意外。

很难说这是单纯意义上的受伤,还是系统借着他受伤的名义又做了点什么。

总之,结果就是闻远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稳,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秦究想起进系统前收到的资料,它提醒说进入系统的人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慢慢忘记自己和现实之间的联系。

但他没料到会干扰得这么彻底。

他活了二十多年,要说哪些人可以算作朋友,一定有敢死队那几人的名字。

他们带着同样的目的,散落在一个生死难料的局面里,既是独立的,又能算一个整体。这样的牵连放在正常环境下,甚至可以发展成至交了。

但他们不同。

他们这群人其实没有过任何私下的相处,算不上熟悉。又因为任务特殊,相互之间很多信息甚至是保密的。唯一相关的,只有任务和生死。

所以秦究把他们当做特殊的朋友,闻远是其中最熟悉的一个。

现在,这位朋友也“消失”了。

……

种种事情不断加重考生和系统之间的矛盾,这种火药味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考生与监考官之间,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秦究和考官A。

他们之间充斥着很多关系,对立的、冲突的、相吸引的,以及暧昧的。

每一重关系都在浓重的火药味中不断深化,越来越激烈。

这样危险的关系,其实远离是最平和的做法。但他们谁都不是平和的人,他们骨子里一样疯。越是危险,越要接近。

那次荒岛上轻松平和的相处成了浮光掠影,一闪即逝。

他们开始了长时间的试探与周旋,每一句话,每一次接触都带着刀锋剑刃。

偏偏这些试探永远得不到理想的结果,因为整个系统之中,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认真说话的地方。

他们厌恶束缚,却不得自由。

直到某一天,秦究从另一位监考官的口中套出话来,得知禁闭室成了考场最特殊的存在。

因为系统最初的设计理念并不是“剥夺自由”和“无死角监控”。禁闭室涉及到太多人的内心和欲望,所以按照设计初衷和根本法则,这是系统不能监测的地方,是规则下的避风港。

但系统故意忽略了这条。

直到最近,有人强硬地把这块避风港打开了。

这个人是考官A。

这是他和楚月以及考官π那阵子长时间呆在主控中心的原因。

突然打开的避风港成了很多事情的转折——

三位监考官在被窥探了二十多年后,终于获得了可以喘息的地方。

而考官A和秦究之间的试探和周旋,也终于能得到一个坦诚的结果。

很奇妙,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开诚布公地确认立场、摊出底牌并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平静缓和。因为他们之间充斥的那些东西都太过激烈了,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捋平,锋芒顿消的。

秦究一度觉得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接触都处于某个临界值,只要稍微再过一丁点,就会发生些什么。

不是“你死我亡”那么惨烈的事情,他们毕竟是同行者,远不至于那样。

那该是什么?

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究始终没想出答案。

直到他们开诚布公说清立场的那天夜里。

考官A站在门前正要离开,而他站在考官A身后,拇指从对方颈侧收回,带着一抹残留的体温和触感。

他捻着指腹说:“你的领口有点潮,外面下雨了么?”

考官A喉结动了一下,片刻后说:“没有,下雪了。”

秦究点了点头。

禁闭室那一瞬变得很安静。

又过了几秒,考官A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动门把的时候,听见秦究轻轻“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拖长的低沉尾音又透着一抹说不上来的微妙遗憾。

考官A手指顿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忽然松开了门把。

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始终绷着的那条临界线也跟着松了。

秦究目光一动,从考官A的手指移到对方清瘦的脖颈上。

他低下头,吻在考官A的后颈。

……

按照监考区的时间来算,那天是新年伊始。

地下没有窗子,但秦究知道,外面正下着大雪。夜色下的寒风在楼宇间穿行,肃杀、凌冽。

他们在禁闭室里吻在一起,这才是那些激烈关系的归途。

荒岛上的那场考试,大概是他们一生中最接近于“队友”的时刻。

在那之后更为长久的时间里,不论记得或是不记得,对立或是同行,他们之间永远交织着爱情。

就像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变得“平静”。

如果有,那一定只存在于终老和死亡里。

关于对付系统,考官A是有计划的,这点秦究知道。

他一直以为,自己理所当然会被A拉进那个计划中心,谁知并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里,考官A绝口不提他的计划。好像对他而言,只要知道秦究是同路人,他们并不真正对立,这就够了。

他们有着最亲近的关系,做着最私密的事情,面朝着同一个方向,相互之间会帮上忙,却依然走在两条路上。

这是独狼的天性,秦究再清楚不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个中翘楚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严重——考官A不仅独,还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最初,秦究不清楚那是什么,直到他得知系统和考官A真正的渊源。

再看清那双漂亮的、曾经被系统借用的眼睛时,他忽然明白,那是长久经历养成的惯性,是一种特殊的封闭。

别人的封闭是为了自我保护,考官A却不同,他的保护是向外的。

他总是在周围画上一圈危险区,自己习惯性地坐在危险正中,然后强势地把别人全部推出圈去。就像他一直试图劝服秦究,一旦考试顺利通过就离开系统,别再回来。

为了这件事,考官A故意说了不少冷话,秦究也说了不少诨话。

他甚至会在最为亲密的时刻,百般诱哄对方松口。

一边看着对方肩背、脖颈或胸口漫上浅淡的红,额头死死抵着手背,闷声皱眉说不出话来,一边在心里暗道自己真是个混蛋。

有时候考官A会在喘息中,半睁开眼不耐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身体交缠,秦究怀疑他下一秒甚至会冷哼出来,可惜这种境况下效果总会大打折扣。

所以他常常是看秦究一会儿,声音沙哑地说:“你现在像个反方卧底。”

“那我这次能卧成功么,大考官?”秦究总会顺着话逗弄似的问。

然后他会说:“不能。”

这样的否定答案持续了一阵子。实际其实不算长,在秦究的印象中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后来回想起来,之所以会有那样的错觉,只是因为他们独处的机会太少而已。

他一次一次不断重考。

随着数字往上累加,秦究能明显感觉到考官A在某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情绪。那应该代表着不舍和软化,但下一秒他又会恢复冷硬。

不过最终,秦究还是成功了。

交底的那一次,考官Z楚月和那个资料里没有的考官π幽兰也在。

多数时候都是她们在说,另外两人在听。而每当A开口做补充的时候,楚月总会好奇地看向秦究,上上下下打量过无数次,甚至有几分过度热情。

后来的某一天,楚月对秦究说,那天的打量其实不太礼貌,但她真的太惊讶也太好奇了。因为在那之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A会带着某个人来,了解他们的全部。

她说:对我、小π和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禁区了。

三位主考官的计划准备了很久,是当时境况下的最优方案——牵涉到的人最简单,伤亡范围也可以控制到最小。

“这个计划其实只涉及到一样东西,就是主控权限。”当时的楚月解释说,“主控权限就是控制整个系统的权限,平时都说我、小π跟A手里有最高权限,那也是相对其他监考官而言,真正的最高就是这个主控权限。说白了,把这个权限拿到手里,就能控制整个系统。那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所以这个权限在谁手里?”秦究说,“别说是系统自己,总该有点别的什么备选项目。”

“厉害。”楚月对他竖了个拇指。

“正常情况下,这个主控权限当然由系统自己掌控,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只要设计者的初衷不是满怀恶意,就一定会有应急方案。我们当时就是考虑到这点,所以一直盯着这个方向查。”

系统失控后,非常“机智”地把这些内容隐藏了,但只要它还受规则束缚,他们就总有办法把隐藏内容翻出来。

“你们找到几个应急方案?”秦究问。

“两个。”A说,“一个紧急状态,一个冻结状态。两个有顺序先后。”

如果系统主控中心70%处于瘫痪状态,就会进入紧急状态。在这个状态下,系统会进入次高等级的自我修复中,主控权限转移到“紧急控制单元”。

如果“紧急控制单元”没能止住颓势,系统主控中心继续出问题,最终达到全面瘫痪,那系统就会进入冻结状态,主控权限就会转移到主考官手上。

这就好比自动模式不行,就转半自动模式,再不行就只好转成手动。

楚月说:“主考官目前就是指我、小π和A,所以说涉及人员很少,只要我们仨不掉链子就可以。”

秦究问:“那排在你们之前的紧急控制单元是指什么?”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没触发过。”楚月说,“规则上把这玩意儿简称为S组,感觉像个应急小队,但这小队从哪里凑人呢?我们讨论过很多次,觉得这个S组应该还是指系统演化出来的,类似应急程序这样的东西。”

秦究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按照这个排序,S组的权限理论上应该比考官A和Z以及π高,但她们已经是监考官中的最上位了。比她们还高,大概就只剩系统本身了。

“所以,我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让整个主控中心陷入瘫痪,把主控权限拿到手。先下一道指令把所有人放出去,再下一道指令永久关闭。”

秦究问:“什么时候就算合适的时机?”

考官A说:“系统缜密度下降的时候,计划B完成的时候。”

楚月笑道:“说起缜密度,你算个功臣。”

秦究挑眉问:“是么?”

楚月指着考官A说:“我们跟他受到的限制比较多,因为我们必须保证自己看起来跟系统立场统一,这样它才不会把冻结状态下的主控权限收回去。为了保住这个,我们行事必须合分寸,不能真正惹怒系统,就算搞事也得收敛着。整个进度就比较慢。”

“但是你不同,你来系统这段时间,逼着它打了多少补丁你知道么?”楚月一脸幸灾乐祸,“哦你可能不知道,等你哪天去一趟主控中心,调出记录一看就有数了,反正我看得心情好极了。补丁打得又急又多,难免逻辑上有对冲的,bug也就越来越多,表面的、潜在的,这些都会降低系统的缜密度。主控中心有个自测,缜密度低于70%,系统会自己调整,我们打算等它降到75%。这样造反的成功率比较高。至于planB——”

这个计划一旦出问题,处理不好必定有伤亡,如果伤亡范围大一点,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不可能拿太多人的命去冒险,所以最好要有planB。

考官A说:“我在想办法做一个修正程序,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在这段时间里,我帮你们继续降一降系统的缜密度。”秦究说。

不过这个计划在半途被打乱了。

对考官A而言,是突然收到了系统的红色警告,说他和考生秦究交往过密。

对秦究而言,是达到了重考上限,直接被请出系统。

对考官π而言,是在考官Z的面前收到了系统的红色警告,说她和监考官楚月交往过密。

这个结果,秦究不是没有预料,但他也没有想到,考官π她居然是系统。他在这之前悄悄找过考官Z楚月,让她帮自己一个忙——如果被送出系统,请她留一个监考官的空位。

他一定会回去。

被送出系统的那个瞬间,秦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到系统垮塌,他们顺利重归生活的时候,要找一个合适的医生,帮考官A仔细检查一下眼睛。

不是真的想查出什么,而是要一个结果。

这样从今往后,他的大考官就可彻底放下心来,再也不用垂下目光了。

……

他离开系统的时候,夏末刚过,初秋开了个头。

最初的几天,他应该都处在昏迷状态中,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在医院。

那是一个跟部队相关联的医院,房间里的布置总是一片纯白中夹杂着零星的军绿色。他盯着素白和军绿的交界线发了很久的呆,直到一个护士过来问他:“在看什么?”

他眯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

只是那两块颜色拼在一起,就莫名吸引他的目光。

他在出神中问了护士一句:“你们这里的眼科专家——”

说着说着倏然没了声音,因为他刚说到一半,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居然比任何时候都模糊。

后来的秦究一度怀疑,他是真的回到了现实,还是依然在系统的某个角落打转?

他并没有在那个环境下呆多久。

某天清晨,他又一次被拉入系统,以监考官的名义。

他听说同僚之中,A和Z以及π权限最高,被称为主监考官。其他的人按实力排名,单字母已经全部用完了。所以他们这批新考官的代称要用字母组合,他的代称是Gin。

当天下午,新旧监考官被召集到一起开会。

他在会议室的长廊上见到了同僚口中的主考官A。

他穿着素白的衬衫和军绿色长裤,正跟身边的考官Z说话,而在他们旁边的考官π只是听着。大多时候是考官Z在说,他很少开口,偶尔会点一下头,考官π更为冷淡,她就像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着他们。

听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微垂着眼睛。

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投照进来,在他脸上落下光和影。

明明那双眼睛正落在阴影里,但秦究却觉得,自己见过它们在光的映照下净透的样子。

考官A在几步之外刹住脚,抬眼看着这里。

秦究忽然鬼使神差地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考官A没有说话。

很奇怪,他看上去明明很平静,却莫名给人一瞬间的错觉……就好像他其实非常难过。

过了几秒,考官A收回目光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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