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糖糕

江南水头镇的游船之上，金重取了一黑一白两件毛氅交在梵音手中，“夫人，马已备好，随时可出发。”

宫远徵与梵音成亲后就与执刃请命要外出游历。

从旧尘山谷一路向北，如今已是在江南水头镇地带。

水头镇镇如其名，多水道游船，风景如诗画秀丽，梵音也格外喜欢这里的甜食，于是他们就在此处多停留了几个月。

昨夜临睡前，梵音躺在床上翻来覆外就是不愿合眼，宫远徵与她闲聊了半宿，最后被她拽着袖子吩咐，“宫远徵，我饿了，我要吃桂花糖糕。”

只是现下隆冬节气，哪来的新鲜桂花给她做糕。

糖糕端了上来，宫远徵一边给她披上外衣一边听她发牢骚，“这桂花不新鲜，糖糕也不好吃。”

宫远徵用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为她在炉子上煮了一壶茶，“嗯，哥哥宫里的小厨房做桂花糕最好吃。等明年入秋，我偷些角宫的月桂让他们给你做糕。”

就是在这种蜜里调油的时候他们收到了宫门来的急信。

金重毕恭毕敬地递上信，又把送信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这封信跑死了三匹马，还请公子，夫人读了信后快马加鞭赶回宫门。”

宫远徵拆开信封，一字一句看了过去，随后露出个欣慰的笑容，不过这笑容不消片刻就落了下去。

“宫紫商本月就要生产，让我们回去帮衬着。”

“宫门又不止我们两个大夫，不还有月长老在吗！”

明明前几日说好的南郊的梅花园还没去逛就要被赶着回宫门给人做接生的活计。

梵音知晓他是怕自己觉得扫兴。少女细白的指尖抚上他的眉骨，顺着眼尾替他抚平了紧锁的眉。

“水头镇走了还能再来。你第一个侄儿出生要是错过了可就补不回来了。”

从水头镇骑马赶回宫门少说也要小半个月，顾念着宫紫商临盆在即，他们紧赶慢赶，但回到宫门时已是宫紫商生产十日后了。

梵音看着襁褓中冰雪可人的女婴，忍不住用手背贴了贴她的小脸。

女婴也冲她咿咿呀呀地叫，逗得在场几人大笑。

“取名了吗？还有乳名，叫什么？”

“大名就叫绥商，取绥字平安顺遂之意。乳名倒还真没想好。”宫紫商轻拍女儿的襁褓想把人哄睡，“要不你给起一个？”

“就叫阿颂吧。诗经里有一篇诗文叫商颂，正好和你们商宫也对上了。”

阿颂阿颂，宫门里的叔伯婶母们就这么叫上了。

阿颂是被长辈们如珠如宝地宠大的，后来迟她三年出生执刃儿子宫衡羽受宠程度不及她八分。

不过在这些叔伯婶婶里，她最喜欢的就是徵宫的小叔和婶母。

或许是宫远徵和梵音年纪小，同她的话题多些，她一年三百多日有两百多日都要来徵宫游玩一圈。

宫远徵总和宫紫商抱怨，“你能不能看好阿颂，整日整日地往我宫里跑，我都……”

“我都不能和阿音独处了……”

后半句被他说的极小声，但还是被宫紫商和阿颂听了去。

宫紫商有些歉疚，但阿颂乱说话的本事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叉着腰冲她小叔喊，“你自己看不住媳妇儿怎么怪我，我就是喜欢小婶婶我就是要和她睡一块儿怎么了！”

好在在宫远徵发飙前，宫紫商满口对不住捂着女儿的嘴把她拖回了商宫。

去厨房给阿颂端糕点的梵音一回来见小孩没了踪影愕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还没天黑呢阿颂就肯回商宫了。”

自己夫人端着的糕点不是给自己的，一句两句关心的也全是别家小孩儿，宫远徵气急败坏。

他把阿颂吵着要吃的桂花糖芋尽数塞进了自己嘴里，最后废了好大劲儿咽下去和梵音嘱咐，“以后她要吃什么别给她做。吃我徵宫的用我徵宫的，她到底是哪宫的孩子！”

梵音掸去他衣服上的糖屑，又为他倒了杯热茶让他顺顺嗓子。

“尚角哥哥平日拨给徵宫的款可不少，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儿？”

说起兄长，宫远徵又想起很多年前他答应过梵音的月桂糖糕。

正巧此时秋意正浓，第二日他从角宫回去时就端了一碟子桂花糖糕，愣是一块没给宫尚角留。

只是他没想到，商宫那个磨人的小妖精也在。

糖糕香气远远地就传来了，阿颂突然闭上和梵音絮絮叨叨的嘴，转身朝宫远徵手上的糖糕扑去。

宫远徵将手臂抬高躲了过去，揪住她衣领骂：“你个小馋鬼，什么都要吃，这是给你小婶婶的！”

小姑娘嘴角一撇，朝梵音眨眨眼哭诉，“婶婶我要吃～”

梵音见状上前，一手一人将他们分开，又轻而易举夺过装着糕点的盘子递到阿颂面前，“拿去，吃了糖糕可就不许哭了。”

宫远徵也急了，忍不住跳脚，“那是我给你拿的！”

小孩儿拿了糕点嘚瑟得紧，还有回头冲宫远徵扮个鬼脸。

宫远徵被气得眼冒金星，说出口的话语气不免有些冲，“好好好，你们两个才是一头的。等我老了，你们就一个下毒一个挖坑把我送走，宫绥商扭头就给你找个帅老头。”

小孩儿不懂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只知道婶婶被逗笑了就是好的，于是她也跟了一句：“对，我娘认识好多帅老头，到时候让她给婶婶掌掌眼。”

徵宫前院终是爆发出一阵笑声。

宫远徵面色黑如锅底，宫紫商就是在这时循着笑声找了过来把阿颂接走了的。

小孩儿被接走时塞了满嘴的糕点，手里也拿满了实在放不下才勉强剩了一块糕点在碟子里。

他们夫妻二人围着那碟子坐下，梵音掰开半块糖糕放进嘴里。蜂蜜的清甜和桂花的醇香在口中漫开。

宫远徵说的不错，角宫的桂花糖糕确实一绝。

“宫绥商那个臭丫头，我真是，我真是恨不得……”

“恨不得怎样？那可是你侄女，她脖子上的长命锁还是你求来的呢。”

阿颂四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宫远徵和梵音用了神女血和出云重莲都治不好，月长老看了也摇头。

万般无奈之下，是宫远徵和梵音去了山下的擎光寺求了一道开过光的长命锁。

擎光寺的住持不轻易见人，宫远徵拿出了自己仅剩下的一朵出云重莲做交换才换得这么一面和一个锁。

宫门里的人都说他冷心冷血，可梵音知道宫远徵是一个只要得了一点甜就会千百倍还回去的人。

他幼时不曾长久地得过父亲母亲的疼爱与溺宠，于是他把这些都弥补在唯一的小辈阿颂身上。尤其是在阿颂开口说话后。

阿颂会开口说话说的第一个字是“叔”。

她的叔叔有三个，除去已殒命的宫唤羽外宫紫商就是最年长的，所以她这声叔叔叫谁都有可能。可偏偏，小丫头踉踉跄跄地朝宫远徵走去。

“叔，叔……”

那是宫远徵在尝到属于宫尚角和梵音给他的甜之外的另一种甜蜜。

于是此后他对阿颂的溺爱更加明显。

虽说宫远徵说话依旧难听没什么好脸色，但梵音知道，他对阿颂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

被戳穿心思的人有些尴尬。宫远徵装作喝茶撇过头去，“我恨不得扒下她裤子把她的屁股打烂。”

梵音笑着把剩下半块糖糕喂到宫远徵嘴边，“你尝尝，可甜了。角宫的手艺果真好，甜却不腻。”

“我尝了之后才觉得方才把这糕点全给阿颂真是可惜了。要不，我们再去角宫拿点？”

宫远徵都没来得及咽下口中那半块糕就牵着梵音站起。

深秋里的日头落得很快，他们走出徵宫时太阳已经只剩半个圆盘挂在山头。

二人贴合在一起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到他们踩下最后一级石阶时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宫远徵牵着梵音的手很紧，口中甜馥久久不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