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的手轻轻摩挲过桌上平铺开的纸张,上面墨迹未干,他的指腹黑了一片。
是姜迟晚为他磨的墨,虽然她并非情愿,他仍珍惜这一方小小的墨水,太久了,十年岁月未曾消磨他对她的爱。
反而,这爱日渐浓烈。
燕临先生。
燕临你怎么——
燕临本是来谢罪的。
姜迟晚与张遮已然出了京城,不知往何处去了,谢危纵然再快,也追不上了。
谢危你是我的学生,我如何不知你的手段。
谢危声音平淡。
然他抚过纸张的手却微微颤抖,最终收进袖中。他这才抬起头去看燕临,眸色幽暗,叫人看不清其中情绪。
燕临请先生责罚。
燕临直直朝他跪下。
他未曾想过,谢危并未喝下那茶水,而他的一切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却并未阻拦。
谢危竟也想放走姜迟晚。
谢危责罚做什么。
谢危她对你有恩,知恩图报也算好事。
心口竟隐隐作痛。
只说完这话,他竟已痛苦地以手支着桌子撑着自己站住。
雪已融化了些,近日也并未有下雪之兆,他的离魂之症却犯了,此次似比往日更加凶猛,他痛苦不已。
燕临先生!
燕临我去叫御医。
燕临站起来想去扶他。
他眸中尽是震惊之色,可方才上前却被谢危止住,他挥了挥手,几乎是不容许燕临拒绝的。
谢危下去。
就连将死之时,他都要经历一遍离魂之症的痛苦。
燕临那日雨天,有姜迟晚为他撑伞。今日姜迟晚被困,亦有燕临救他。就连张遮,都是有人挂念的。
可无人,愿意救他。
能救他的人想逃离,他也放她走了。
燕临先生——
谢危下去!
谢危嗓音有几分怒气。
他伸手将桌上字画扫至地面上,方才被他视若珍宝的那方砚台也落了地。
燕临是。
燕临只当谢危还在怪他。
房中仅剩谢危一人,他痛到颤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却强撑着从一方檀木盒子中取出匕首来。
是姜迟晚曾用过的那把,被宫娥收后他便一直放在这盒子中。
锋利的刀面在烛光下闪着些许寒光,他却细细把玩着这匕首,姜迟晚握着刀柄的温度似未散去一般。
谢危世间无趣。
谢危早已看透生死,唯一人愿求之,既不得,倒不如就此长辞。
他的声音竟是平淡的。
望着匕首,不知想到什么,他甚至嘴边含了一点笑意。
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脖颈,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谢危的鼻腔间尽是血腥气。
只一夕,反贼谢危自戕于宫中。
张遮迟晚,谢危……死了。
张遮总觉该将此事告诉姜迟晚。
二人自出京城后,便一直往南去,只姜迟晚的身子竟一日比一日差,如今在这处县中歇脚。
听到这消息,姜迟晚的手抖了抖,却仿若未闻,只这处县中,竟处处挂起白布,似是在悼念。
姜迟晚或许他也曾做过好事么?
话方才说罢,她便不住地咳嗽。
用帕子去遮挡,将帕子拿下来后,其中却是鲜红的血迹。
张遮我再去叫大夫来。
张遮方才想走却被姜迟晚拽住。
或许她已至人生最后的光景,竟没了力气再去挣扎,更没力气再去恨谁。
大夫说是她在宫中时心气郁结,一直挨到此时终于发作,如今怕是救不了的。
可张遮不信,次次叫大夫。
连大夫都被叫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