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军已将下山的路打通。
雪已停了,山头白雪皑皑,已经光秃的枝丫上也积了些未化的雪,天愈发的寒冷。
薛定非张大人,今日就可以回京了,怎么还一脸愁容啊?
薛定非嬉皮笑脸拍了拍张遮的肩膀。
张遮身着一袭单薄的青衫,素来死板的那张脸多了几分忧愁,目光定定落在前方与谢危同行的姜迟晚身上。
薛定非唉,可怜哪。
张遮未语。
薛定非顺他目光瞧去,只见那万分般配的二人,装模作样感慨几句,便跟上了正前行的士兵。
谢危回去后你打算如何跟姜大人交代?
谢危一袭白色道袍素不染尘,身披鹤氅,头束金冠,因着姜迟晚比他矮上几分,微微低着头去瞧她。
姜迟晚不知。
姜迟晚低头仔细瞧着脚下的路。
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耳上是谢危送的那对珍珠耳珰。
她既对姜伯游说是回芜州探望舅母,如今又从通州归家,无论如何,都是说不清的。
更何况,她不擅说谎。
谢危那便由我来说。
谢危总是胸有成竹的。
他行事向来稳妥,如同那沉稳的隐士一般,可旁的人也许会心安地相信他,便由他去。
然姜迟晚不同。
姜迟晚不要。
温软的声音却有几分坚定。
她知这副圣人面孔下藏的是如何魔鬼的内里,也牢牢记得谢危曾对沈琅言她对他情根深种之话。
且有那玉佩的前车之鉴。
她如何相信谢危会为她说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谢危你胆子如今倒大了。
谢危的声音隐隐带着威胁。
若是从前,她便不会拒绝的。
姜迟晚谢危。
姜迟晚爱一个人需得尊重她的意愿。
她已不知第几次同谢危说这句话。
谢危从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一般,叫她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说。
在课业上,谢危是她之师,在感情,他却如同冥顽不灵的朽木般,无论如何,都不会长进。
谢危好。
他那双如玉般的手轻捏眉心,声音染了几分烦躁。
近来每每见她这般正经同他说这句话,他便感到心烦,却又不得不听。
听闻三妹妹归来时,姜雪宁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的。她走时那般决绝,怎么还会回来。倒顾不及再去反应,她匆匆去了前厅。
龙套你一姑娘家家的,为何偏要蹚通州这浑水。
龙套你可知这几日临孜王来寻你多少次。
果不其然,姜夫人又在敲打她。
然姜迟晚一言不发跪在前厅,路途奔波,她娇嫩的脸上有几分疲惫之色,可背却挺得很直。
如同历经风吹雨打仍不肯垂头的娇花,叫人心生怜惜。
姜伯游晚丫头,你不是说要去芜州探望舅母吗,这怎么就又到了通州了?
一向不愿过多插手的姜伯游也不免生了几分抱怨。
这几日,临孜王是日日问他姜迟晚归府没有,他一日日问,自己便一日日更加害怕。
若姜府莫名其妙少了这一女儿,且她还是昔日旧友之女,莫说传出去姜府名声不保,就是临孜王这边他也说不过去。
姜迟晚是女儿错了。
姜迟晚垂下眼睑,任由他们指责。
这么多的日子未曾归府,确实为姜府添了麻烦,她并不想为自己辩解。
只心中总有几分失落。
他们所担忧的不过姜府的名声,不过沈玠的责问,甚至为了姜雪蕙的婚事不被这些事牵扯。
却从不会是因她在外的安危。
姜雪宁既然人都回来了,就不要再责怪三妹妹了。
姜雪宁三妹妹去通州是想去军营帮帮忙的,怪我,我知道这事却未告诉你们。
也唯有姜雪宁会为她说上一句。
姜夫人还想责问,然姜雪宁已然拉着姜迟晚的手将人搀扶起来。
姜雪宁三妹妹竟瘦了这么多。
姜雪宁一路上也累了吧,快去歇歇。
姜雪宁推着她往外走。
姜夫人在后大叫着连同二人一起骂起来,然姜雪宁却如同没听到一般,只回了院子,那张脸才染上严肃之色。
姜雪宁不是说不回来了么?
姜雪宁难不成京城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她不解。
能逃离谢危已然是万难之事,分明好不容易逃离那牢笼,她却又眼巴巴走进来。
姜迟晚是我想回了。
姜迟晚始是无法袖手旁观张遮遇难,后却是因为她怜了谢危。
他处深渊之中,她想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