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我有时候还挺恨我自己的。
燕临忽然这样道。
眼中带上几分姜迟晚看不懂的情绪,那种后悔又无力的目光,叫人可惜。
姜迟晚为何?
姜迟晚不懂。
她自然信燕家未曾与逆党扯上半分干系,燕临这一生至此都是肆意洒脱,又何至于要恨自己。
燕临恨我自己情窦初开之时——
燕临误了你。
那话似乎在他齿间半晌才说出。
他话中带了几分苦涩,叫人同他一起难受的苦涩,苦得仿佛坠入深海无力挣扎。
那过去的事又如何能改变呢。
在这里的日日夜夜,燕临都在想,自己到底曾分给过姜迟晚多少目光,可他总是只能想起零星几个场景。
她静静躺在躺椅上满眼都是木芙蓉,与她在院角抬眼一心都是坐在木芙蓉树上的他。
竟满眼都是他。
姜迟晚都过去了。
姜迟晚垂下眼睑。
那时候有多落寞呢,大抵是眼中只看得到他,他却从不给予自己一个眼神。
渐渐地,便不再看了。
如今再看过去的自己,也只剩几分释然,纵然落花有意,流水终究无情,不过是一场空。
燕临是啊,过去了。
燕临还好过去了,不然我此刻定然要给自己几拳头,帮你报报仇的。
然此刻落寞的倒换成他。
这上天倒总是爱愚弄他们的。
他从未给过姜迟晚什么东西,只知得了些好的,便一个劲塞给姜雪宁,此刻想给她什么,倒发现自己竟一无所有了。
他又如何跟那些人争呢。
他并非瞎子,看得出沈玠喜欢她,谢危属意她,张遮亦对她有情。
燕临迟晚妹妹如今就没有一个喜欢的人么?
可曾在院角处看她对自己露出的眼神,她再未给予过别人。
哪怕是如今的他,也得不到她一个那般满眼都是一人的目光,在她眼中,唯余对自己的怜惜。
姜迟晚没有。
姜迟晚的声音低了几分。
这几日在通州,她总莫名想起谢危来,想起他那被执念充满的猩红的眸子,想起他那双微凉的手抚过自己时带来的颤栗。
如今竟离开了他,她都会害怕。
怕下一秒谢危再一次如同那日在客栈般出现,不由分说地把她夺回京城。
燕临没有也好。
燕临你这般好的人最终嫁给谁我都会觉得那人占了便宜去。
就算嫁给他的话也一样。
她实在太过美好,总叫人觉得靠近都是罪恶的,更何况他这般,当初只将她一人丢于宅院中的人。
他以前怎么就那般坏呢。
时辰已然快到了,姜迟晚从袖中拿出许多的银票,塞给了燕临。
姜迟晚这些年总顾着接济难民,我并未攒下多少银子,这之中还有许多二姐姐给我的。
姜迟晚燕世子,你拿着路上好打点一些。
璜州是何等苦寒之地。
鲜衣怒马的小侯爷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燕临我从未给过你什么,到头来竟还要拿你这般多的东西。
燕临苦笑一声。
将银票重新塞回姜迟晚手中,姜迟晚却摇了摇头,强行再次塞回去。
姜迟晚并非都是我给的,还有二姐姐的一些。
姜迟晚我本已不在京城了,此次是二姐姐安排我同你见面。
姜迟晚燕世子,虽然二姐姐对你并非男女之情,但她还是挂念你的。
到头来,她依旧不忘为姜雪宁说几句话。
她总是这般,处处为别人考虑,总也顾不上自己。
带她进来那人已经在催,姜迟晚再次眼中含泪地望了燕临一眼,他此去再见便不知是何时了。
燕临迟晚妹妹,若实在找不到想嫁之人便等等我……
燕临说罢,却觉得自己高攀。
燕临我一定为你找一个如意的夫婿。
他补了这么一句。
看着姜迟晚的背影消失在狱外长廊。
微弱的烛光映在他脸边,他手中仍紧紧攥着那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