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我就被柳决从家里喊来了药堂,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柳决: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我打了个哈欠:听见了,听见了……千机兽是用一千只妖兽的魂魄养成的,把他们放在一起厮杀,只有最强的那几只能够活下来。他们兽期时分乾兽和坤兽,乾兽没有过往,是真正的千机兽,需要渡劫才能留在这天地间。坤兽仍有记忆,不算真正的千机兽,不需要渡劫。
我接着说:是这样吗?所以我的简生是坤兽,不需要渡劫,我可以安心了?
柳决脸色依然很差:嗯,但凡你用记这些的心思去记法诀,也不至于现在还是筑基。
我:啧,你这嘴……看在你帮我找了那么多关于千机兽事情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要往外走时,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地面发出轰轰的震响,整间药堂都开始了剧烈的摇晃。
人群:快走!是地龙翻身!
我匆匆跑到药堂外,才发现这震动并不仅仅是地动。
四周天地间的灵力凝为实质,它们从树上,从地面,从空中被强制剥离,一起汇向了不远处的仙山。
失去了灵力的地面开始崩裂,四周的建筑随之不断倒塌,远处的天际,一阵汹涌的洪水正在向这个小镇扑来。
修士:大家快跑!有化神期的修士在强行渡劫!
我:(内心)强行渡劫?!
一些境界高的修士,在迟迟无法突破,寿元又将至时,会选择吸收天地灵气,强行渡劫。
但这样的后果,就会导致其所在的地方灵力枯竭,各类天灾接踵而至,无数凡人无辜殒命。
我还来不及多想,那边的洪水就已经冲进了城镇!
顷刻间,轰隆的水声吞没了一切,四方天地间,唯有此起彼伏的尖叫与求救声。
我:(内心)该死!先救人!
我修为不高,但还是能祭出法剑,御飞空中,往来洪水与地动间,将一些凡人救到身后,再带去安全的高处。
凡人:谢谢仙长!谢谢仙长!
我抹了一把脸,来不及回应,就继续踏上法剑,飞向下一处。
洪水已经彻底淹没了这个城镇,涛涛水流危机四伏,甚至已经有修士被水流吞没。
我:(内心)已经很危险了,得快点。
孩童:救命!救命!
我:把手给我!
我将这个熟悉的小孩一下搂进怀里,运转起已经有些枯竭的灵力,继续向高处飞去。
一阵洪水扑来,巨大的浪花冲到了我的剑上,把我撞得左摇右晃。
我匆忙拽住一旁的树枝:呃!
“玉儿!”
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抬头看去,正是满眼焦急的简生。
他站在高处,袖口被风吹得不断鼓动,看起来已经站在那看了我许久,直到刚刚才终于忍不住出声。
简生:笨蛋玉儿,快回来!
我微微一笑:好。
我刚要向他那御剑飞去,手上借力的树枝却传来了一声咔嚓的断裂声。
!!!
下一瞬间,又一阵洪水冲了过来,你只来得及把怀里的孩童丢到一边的房梁上,随后,就直接被水吞没。
唔——
熟悉的窒息感刹那袭来,一块块暗流中的碎石砸到了我的身上。
隐约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声嘶力竭喊着我的名字。
简生:凌玉!笨蛋——玉儿!玉儿!!!
修士:哎!这位仙友!不能去,这洪水一淹,你道侣早不知道被地下的暗流冲到哪去了!你现在下水,去哪找?
去哪找?
水流茫茫,天翻地覆,去哪找被吞没的人?
难道要叫洪水归流?难道要叫天地逆转?
简生咬紧牙关,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仙山。
方圆百里的灵气都凝汇到了仙山的顶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正在恣意吸收着这一切。
简生低声:那就叫洪水归流,就叫天地逆转。
既然仙伤天下,那就由妖,来救这个天下,来救他的爱人。
原本源源不断涌向仙山的灵力忽然停滞了。
天与地,都陷入了瞬息的无声后,下一刹——
灵流们犹似如梦初醒般,猛地转身,向来时的地方归去。
先是一枚断裂的树枝破水而出,在灵力的笼罩下,重新回到了树上。
然后是一截断裂的房梁,一方碎裂的土地,一片飞落的屋瓦,一块滚落的碎石。
裹挟着我的水流骤然停下了,它们飞快的从我身边抽离,我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正逆光走来的简生。
天上混沌的云层被阳光破开了一隙,简生心口正散发着比这道阳光还要璀璨的光芒。
蜉蝣的灵犀寸骨,可调用天下灵气。
简生往前一步,那滔滔的洪水就向后退去一步,他的身后,天地归位,草木新生。
他无视掉身边一切感激涕零的拜谢,只专心致志的向我走来。
我:简生……
简生仿佛不知道自己救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他只是想救我一人,于是便学着我做过的事,去做了这件事。
恐怖的洪水退出了这座城镇,地面的裂缝重新合并,方才吸取灵气的宗门,开始不受控制的将灵气反哺到这片土地上。
春日的最后一场桃花绽开,花瓣代替了雨滴,飞散在这个重生的城镇中。
我才从地上站起,下一瞬间,就被简生紧紧抱进怀里。
简生轻声:笨蛋……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我:好啦好啦……简生?你的手?!
阳光照耀下,简生搭在我肩头的指尖,开始一点点的散做飞逝的光沙。
简生:啊,这个……可能是因为动用了灵犀骨,被大海发现了吧。
简生语气很平静,甚至还有心情笑了一下。
简生:毕竟就算变成千机兽也是蜉蝣,被发现了,就要被唤回去了。
我一下子握住他的手:回去?!
简生:好啦,抱一会,再抱一会……
简生打断了我的话,把脸埋到了我的颈间。他的全身已经开始变透明,原本冰凉的人在这一刻温暖的像是沸腾了一样。
灼烫到让人无法握住。
简生:不要……
简生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他说得那样轻,仿佛随时会被吹散一样。
简生:不要等我,不要记得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找道侣就找道侣,我才不会在意,也根本不会记得……
简生:你一定不要等我。
下一刻,我的简生如琉璃,如泡沫,碎在了我怀中。
数不清的流光从我怀里飞散,如离雁归巢般,向东飘去,后来,在人们口口相传中。
那一日,鸳鸯镇的万灵宗宗主强行渡劫,令山河破碎令天地失色。有一位神秘修士为找寻自己的道侣,令洪水归流,令天地逆转。而后,化身万顷碎光,随风而去。
那一夜,风吹过九万里,我便直追九万里——直到那日落之乡,月出之海。
浪声阵阵,波涛翻涌,我第一次见到,原来月升时分的海,是这样壮阔。
明月的辉光被海浪撞碎,无数的蜉蝣在海面跃动。
它们一起奔赴向那轮月亮,奔赴向下一场远离人间的五百年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