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了

姜芜注意到他紧握电刀的手背青筋凸起，想必用了全身心的力气来警惕来自于外界的危险因素，他的耳机依然挂在耳朵上，耳机线弯弯绕绕勒住脖颈。早在来地球的路上，姜芜就熟记了有关这个世界的全部信息，包括人类自创的“怪物探测仪”——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这种方式虽然落后，但不失为智慧的结晶。

“不用紧张。”她随意地将右腿搭在左腿上，上半身倚向沙发靠垫，白大褂的衣摆从小腿一侧滑落，露出脚踝处精巧的金属链条，是振翅欲飞蝴蝶的形状，隔得这么远也能看清栩栩如生的花纹和鳞片，但诡异的是，蝴蝶的一边翅膀被从中折断，断口整齐，像是被锋利的刀刃悍然劈开。她对此不以为意，透出一股毫不刻意的优雅，“这里没有怪物，很安全。”

车贤秀没有立刻答话，抓握武器的手捏得更紧，凸出的关节几乎刺破尚未愈合的皮肉伤。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们比怪物更危险。”

这确实是他的内心写照，人人自危的当下，当局政府才是危险本身。

“你看起来笨笨的，其实还挺聪明。”姜芜意外地拍手，“但我不需要太过聪明的实验体。”

“你想做什么？”

“研究你。”她说得理所当然轻描淡写，“你是上一轮实验中仅存的胜利果实，虽然代价是地球人永久灭绝。”

有时候真该感谢地球的闭塞与贫瘠，让她这个戴罪立功的战犯不仅逍遥法外，还能作威作福。

“你不是人。”车贤秀的直觉异乎寻常地敏锐。

姜芜眯眼，轻轻笑开，随即歪了歪脑袋，像是得到了意外之喜，“他们说你是个傻子，果然人云亦云，不可尽信。”

“你是外来入侵者！”他的言辞愈发犀利。

她没有为自己辩驳，这场人类无法承受的灾难背后，掩埋了太多阴谋和真相，悲天悯人的忏悔毫无意义，她要只身入局挽狂澜。

“你应该见过那个逃出去的实验品。”她转移话题，“如果你见过他，就应该知道，倘若这场实验能够按照计划进行，人类不仅不会灭绝，反而会超常进化为高智慧物种，与三大主星系并行。”

姜芜将工作牌拨到胸前，“我是来拯救你们的。”

窗外传来直升机螺旋桨搅动的风声，子弹和炮火无差别扫荡。

阳光姗姗来迟，被太阳系流放的蓝色星球，迎来了第一缕新生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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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芜小姐，先吃点东西吧。”助理拿回来一些食物，速冻食品，却是他们能拿出来款待贵客的全部诚意了。

姜芜应了一声，视线在电脑屏幕里的数据之间游移，车贤秀的身体各项指标处于正常人类的数值区间，他的检测报告没有任何问题。

“你吃吧，我不饿。”

姜芜合上电脑，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车贤秀的麻醉还没醒，正躺在手术台上，为接下来的解剖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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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人脸识别，认证通过。”

机械女声响起身份确认的播报，姜芜踩下脚踏开关，手术室的大门向两边展开，老化失修的轮轴挤压发出凄厉的尖叫。这是临时改造的研究所，所有的设施都是数年前退役下来的陈旧产品。

麻醉师的工作刚刚结束，针剂推入静脉不多时，手术台上的人便陷入了昏迷。

姜芜轻装上阵，平举双手，和麻醉师的眼光对上，他全副武装，生怕被沉睡的怪物溅上一滴血。反观姜芜，除了基础的防护措施，连双眼都裸露在外。

助理小声提醒：“姜芜小姐，需要为您准备……”

“不用了。”姜芜打断她，抬头看向麻醉师，“你出去吧。”

麻醉师不解：“什么？”

“出去。”她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助理此刻也面露惊骇，手术中途麻醉师离岗很可能导致严重的医疗事故，这位特派的研究员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姜芜小姐，您应该知道常规手术的基本操作流程吧……”

“这不是手术。”姜芜冷笑一声，走近手术台，准确来说应该是解剖台，“我的目的也不是救人。”说完，她再度抬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好脾气，“请你们都出去。”

……

咔哒，手术室大门重新关上。

明晃晃的白光洒下，无影灯笼罩所在，男人赤裸全身，腰身一下盖着无菌单，在下刀的位置剪开一个圆孔。

姜芜端详起男人的脸，她的五感天赋异禀，足以捕捉一切微末的动静，包括男人抑制不住恐惧而生理性颤动的睫毛。

她抓起刀，越是靠近，男人的睫毛便抖得越厉害，直到刀锋差毫厘就要割破皮肤，男人的呼吸和心跳像一列奔腾的蒸汽火车，濒临脱轨之前一头撞进她耳中。

姜芜的动作停住，眼角浮现出戏谑的笑意。

侧目瞥了过去，男人依旧佯装镇定，但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当啷一声，手术刀被她扔开。

“别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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