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战场之外 （中）

“来来来，尝尝新鲜的牛油涮锅，这可是传进山西的蒙古特色，不可不尝啊！”

刚刚搬到只有六户人家的南村坡，土财主阎老西的土味审美再度发作了起来。这一次他不光为了避讳“难面”谐音把南村坡给改名为克难坡，而且还为这个贫穷而落后，处于小农时代的村庄引入了新的气息——据说是来自北面草原上的高端吃法，牛油火锅！

最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即可享受其美好口感所带来的极致享受。鲜滑爽口的上好草原牛肉在11月底的寒风中会被冻结成为一块软硬适中，适合施刀的鲜美牛肉块；美味的牛肚在现宰肥牛之后即刻清洗，在碱水的冲刷之下能够现出它最原始的形态；上好的羊肉和新鲜的牛里脊肉被锋利的菜刀迅速分割成一条条细细的肉条，在温度接近零摄氏度的寒风中快速冻结成为一条条挂着冰晶的鲜切牛羊肉。

而从牛的脂肪层炸出的牛油则被细心的分割成了巴掌大小的油块，厚度不超过一掌厚。随着铜涮锅的氤氲水汽蒸腾而起，一块在制作时添加了些许香料的牛油被放入了炒锅中，用于炒制锅底。

当铜涮锅中被添入的开水在涮过一圈，将一路上颠簸中溅入的污垢全部带走之后，热气腾腾的锅底被身着军装的壮实大厨倒进了涮锅中，然后一位副官先拿起双筷子将放在旁边的各种涮物分别挑起来放进锅里涮了一涮，依次尝了过去。

从筋道弹牙的牛肚到香气扑鼻的羊尾肥肉块，再从热气腾腾的牛羊肉卷到用于压下腥气的粗实大葱，这位副官吃了个满嘴流油，然后掐表确认了一下时间——

四分半，正好是烧炭的锅子开始热起来，锅底香味四溢的时间。

各位长官可以入座就餐了。

阎老西虽然痛惜那座那被丢掉的太原城，但是在他听说委员长甚至放弃了上海和南京，准备逃往武汉三镇甚至有可能在未来跑到重庆呆着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在暗爽的。而且作为第二战区的司令长官，他的所作所为貌似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

司令长官的职责不就是调动战区内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对敌人造成打击吗？我调动国军序列第十八集团军下属的第115师协防，啊不，防守太原城有什么不对吗？哦，有人说我弃城而逃，那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你们没看见委员长同志都已经弃了上海南京而逃，准备委任个把背锅的倒霉蛋负责防守南京城了吗？那他和我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区别？而且身为战区长官，我离开太原城是为了让负责防守的115师依托这座城市布下天罗地网，有效地消耗日军实力甚至把他们打出山西……啥？你说我这都是打完靶才画靶子的事后诸葛亮？哪有这种事！这叫默契！默契！懂吗？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的“恶意造谣”感到很受伤的老西既不想出面澄清，也不想让这种流言蜚语到处乱传。于是等他刚在克难坡安顿下来没几天，这位大名鼎鼎的守财，啊呸，老军阀就请了一帮子第二战区的部队司令官们来洽个饭，顺便请了几个记者们过来做做宣传。

不过说是请来的各个部队司令官，实际上也就晋绥军派系的那几个人——黄埔嫡系的那帮货色他不想请，野地里疯长的各路自封“XX司令”和“XX大帅”他又看不上，八爷这帮人他也不敢请，算来算去最后能来的里除了两个张少帅身边负责撑场面，到处乱跑以示还有少帅这么一号人存在的“校级副官”以外，来的人都能开个晋绥系的年会了。

当然，老西在席面上再度发挥了他惯常的老抠本性——军官们和他本人合坐两张大桌，涮两口铜锅；那帮子不见枪口就敢乱开腔的记者们围坐一张圆桌，涮一口牛油减半白水加量的铜锅；至于跟着各路人马过来的勤务兵等等闲杂人等嘛……

想蹭饭？没问题！凉菜拼盘和冷飕飕的卤牛肉可劲吃，温腾腾的蒸馒头每人仅限两个啊！

即便如此，这顿不知道算是恭贺乔迁之喜还是庆贺阎长官“二虎相争”计划成功了一多半的大宴还是让每个人都吃到了尽兴，吃到了实惠。毕竟这可是兵荒马乱的年月，能有口饭吃的人就已经比一半以上的同类要强咯。而能有口肉吃的话，恐怕就得非参军不可了。

“各位！诸位！列位！火锅吃的如何？”

酒过三巡，劝大家吃火锅吃到尽兴的东主阎老西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玻璃酒杯示意大家先停一停，听他讲话。

“阎某人不才，也没什么作为，稀里糊涂的在这乱世里混到了这么高的位置上，实在是惭愧，惭愧啊。某某年前丢掉了省主席的位置，使得生灵涂炭，是阎某人的罪过；前段日子丢掉了太原，虽然是为了在保存实力的同时更好的杀伤日寇，但是也是让生灵涂炭的罪过，阎某人愈发的该下地狱了啊。”

“那为什么今天我们还要办这个宴会呢？一是为了庆祝代珍副长官麾下的115师守土有功，在太原城下歼灭日军无算，日寇仅临阵败亡者逾十万啊！二来是为了庆祝我等党国良将，啊，继承先总理遗志，在保留有用之身的同时胜利转进，把克难坡建成了我等反攻日寇的大本营，算乔迁之喜啊！”

“最后一个呢，是庆祝我们的委员长顺利转进，未曾亡于日寇之手的庆祝之意，哈哈哈哈哈哈！诸位，干了这杯！”

阎老西一边将酒杯端到自己嘴旁，一边挤眉弄眼的示意旁边坐着的那桌记者们“该干点什么了”。于是几位记者赶紧掏出脏兮兮的手帕擦了擦油光闪烁的嘴唇，然后端起沉重的照相机，咔嚓咔嚓的消耗着进口来的镁粉。

老西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在舆论造势方面他或许比不过蒋某人，但是在作秀这方面他何曾怕过任何人！这招一箭三雕简直完美的不能再完美了。既暗讽了他蒋某人做的还不如自己，还敲打了一番某些蠢蠢欲动的晋绥军派系，最后顺道还能把“窃据太原”的八路架在火上烤，如果他们退走就会被愤怒的学生——八路的基本盘之一——和可以被收买的各路知识分子们口诛笔伐，如果他们不退的话……

那估计鬼子就真的得考虑推迟一年再打山西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的看了眼这群忙碌的记者，一种从未感觉过他们如此可爱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帮记者可真是大善人啊，只消动动笔杆子就能让日益势大的八路掏出真金白银在前线拼死拼活，他甚至连枪子都不用出就能坐在后面逍遥自在，等到时机成熟还能再摘一波果子！

哇，或许这次应该好好奖励一下这些幕后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