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明枪暗箭（其六）

但见湖水深处，赫然有一足展三丈开外的食用黄道蟹正与一修长灵动之物激斗，此物青体碧尾，生具二十一对暗橙步足，乃是一条瀑蚣，亦称三色模棘蜈蚣，其于今世产于云桂乃至老挝一带，水陆两栖，多居于湿热临水之处，凭借冠绝同族的水性，可潜入溪流、山泉之内捕食鱼虾，亦可借此规避陆路之敌害。目下所见瀑蚣，亦甚为巨大，绝非凡俗之虫，其身长约在二丈五尺上下，若加之触角与尾须之和，则全长应不下于三丈，份量几逾五千斤，但料来应非前者之敌。蜈蚣身躯修长柔韧，但武器单一，虽可借扭转摆动为自身缩减攻击死角，但其特化的腭足不过短兵一对，纵具毒素，然一需近身，二需穿甲方可奏效，故而常惧于蝎、蟹、锹甲虫等身披硬甲，兼具“长兵”之敌。瀑蚣既识水性，可畅行于溪流湖波之中，自也较之同族更熟知虾蟹之类，蟹类身形虽观之伟岸紧凑，实则皆因其“尾”可折叠收缩至身下，以致其腹甲之下间隙较大，且自身无甚抗毒之能，故而，若可自其下方突袭得手，未尝不能以弱胜强。

是以但见瀑蚣欲自对手腹甲之下穿身而过，然此亦为兵行险招，绝非易事，在其穿行之际，黄道蟹以左钳急攻，所击之处，乃对手第五体节所在，彼处青黑的甲片随之塌陷，蜈蚣的背甲虽观之仿若鞘翅，光洁闪亮，实则却近似皮甲，不甚坚硬，仅颇具柔韧性，如遇大力挤压，则易塌陷而不易破损，待压力消失，稍作恢复，便有望二次充盈饱满如初，且蜈蚣体节众多，小有各司其职之能，除头部外，若单一体节被毁，于其虫体影响甚微，舍此一点，别处仍可运作，更有甚者，曾有蜈蚣头部遭蝎钳摧残，彼时观之薄如纸张，万不料将该蜈蚣弃置于阴湿之处四十八小时后，竟容光焕发，重获新生，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料即此理也。故而此刻瀑蚣第五体节虽遭钳制，实则未经重创，虽因腭足短小，急切之间不足以攻敌软肋，然后躯灵动，如鞭如蟒，翻转而上，卷住敌身，阻其视野，连同数十条步足抓挠，黄道蟹左钳为之一松，欲将对手“剥离”自身，然该瀑蚣既有二丈五尺之长短，自当有些道行，论及自愈之力，较之凡俗同宗强盛百倍，那第五体节方脱桎梏，未及三息，即充盈如初。黄道蟹虽屡屡以双钳重击敌身，然苦于视野为敌所阻，无法精准毁其头部，瀑蚣顽强坚韧，自愈力非同小可，躯体虽受多处创伤，然只需头部尚在，便无伤大雅，黄道蟹双钳稍有松懈，瀑蚣即可自愈，如此时间稍长，黄道蟹虽未尝可称得疲乏，却也渐生惶惶无措之感。

金粟芯观战片刻，见胜负未分，遂将望远镜还于玉锦笙处，继而道：“渭王，目下湖心恶战，依君所见，若即刻以宝船火炮解之，其效何如？”玉锦笙初时不答，五息后道：“不妥。”语中十指不停，须臾已将松木条改作一套钓具，杆、线、钩俱全。复取机械杏仁一枚，穿于钩尖端，随即抛杆入水，那机械杏仁于湖心带起水波，串联如长索，直至钻破瀑蚣背甲嵌入其体内，后者原以身障敌目，虽一时未曾落败，然亦无攻敌之策，屡遭双钳重击之下，凭卓绝的自愈力强撑至此本属不易，眼下忽遭异物侵体，巨痛之下，方寸大乱，不再缠绕敌身，转而乘隙挣出，如鳝鱼般游弋至宝船之底，攀附于其上，欲以此暂作栖身修养之地，然此实为失智之举，非但不足以摆脱体内机械杏仁之患，更兼之黄道蟹紧随其后，不过十数息，已然赶至瀑蚣身侧，双钳齐攻敌侧腹，此番一击，有别于前，颇见成效，致使瀑蚣体壁迸裂，精血四溅。

方才有言，蜈蚣柔韧有余而稍欠坚实，如遇重击，易塌陷而不易损，此前黄道蟹屡屡重击敌身，均未如此见效，何也？一则蜈蚣侧腹较之背甲更为薄弱，二则方才“杏仁”入体，已破其功，恰如汽艇钻一孔，虽微然可动全局。瀑蚣自愈之能大减，一时内外俱伤，虽不足以致命，却委实痛楚难当，扭转身形，腭足袭敌面门，然攻势亦为蟹钳所阻，腭足触其铠臂，恰似以卵击石，瀑蚣见状，战意全无，亦不顾及周身疼痛，精血流失，仅依仗生机顽强，分水开浪，逃遁而去，然头部方出水面，忽闻枪声乍响，一颗燃烧的松果洞穿瀑蚣首级，在其颅内爆破开来。那瀑蚣已是强弩之末，体无完肤，若此番侥幸遁走，或可苟延续命，然经此一击，再无生理，缓缓沉入幽深的湖水之中。

黄道蟹见状，行至船首，展足举螯，口吐气泡，径长三寸，其数难喻，霎时船前湖面好比浴室，复经数息，自一众气泡之中浮现一名光头大汉，身披卵黄色大叶札甲，质地仿若钢板嵌合拼接，半身立于水中不沉，双腿微曲，双臂高举，手持一对钳形重剪，正是浮峦州泽煌阁掌柜，黄馈参。“咔咕——恁二位宝里宝气滴纴哈，刨叨介个哩头莫得受撒子苦哈？”闻听黄馈参之言，玉锦笙微微点头，继而道：“你当为泽煌阁掌柜，今日现身至此，所为何故？”黄馈参答道：“咔咕——额嚎叨依陛下滴吩咐，陛下长乐未央撒？”金粟芯闻言，嫣然一笑道：“黄掌柜，适才一战若无渭王殿下相助，你亦当有备化险为夷之策，朕所料是否属实呢？”“咔咕——莫得戳撒，恁二位哲哩看一哈。”黄馈参语毕，以重剪点指此前瀑蚣沉尸之处，金、玉二人即驱使宝船前进十余丈，继而俯视水中之景，但见共计一十六只丈许长短的鲜明枪虾将瀑蚣尸身环绕，并分而食之。

“嗯——”金粟芯得意的道：“既有它们在此，朕心足可安也，渭王，眼下即可停船登岸，而黄掌柜嘛——嘻嘻～朕今已查明，当日泽煌阁中那一污秽恶徒目下便龟缩于此处幽谷之内，他曾逞凶欺人，惊驾扰民，且令你折本担情，想必你黄掌柜暗中苦之久矣，此番朕与渭王亲征西北，命你暗伏于此之缘由，一则扫清水路；二则亦可亲报旧怨啰～”“咔咕——额晓得、晓得。”黄馈参忙道：“辣个瓜兮兮滴龟儿恰宽面滴，欺辱陛下迈，额嚎叨一哈子拷掉龟儿，丁点儿莫想刨佬！”金粟芯笑道：“既是如此，唯愿黄掌柜言出必行呦？”语毕未久金玉二人离船登岸，而黄馈参则紧随其后。

三人西行约摸百丈之距，金粟芯忽地定住身形，向玉锦笙问道：“依殿下之见，似昔日那等污秽贼子应当藏身何处？”玉锦笙道：“恕我世居东方，鲜少踏足西北幽谷，不识其中地势布局，故目下实不可断言。”“嗯——”金粟芯故作高深道：“我有一计，定可令那昔日搅扰你我雅兴的恶徒自行现身。”玉锦笙道：“既如此，如非秘事，望实言告知。”“哎呀呀，自非绝密的啦～”金粟芯道：“若施此计，仅需动用些我皇室秘法，与分身相近，且于施法者而言体内灵能耗损远不及分身之巨，然殿下与掌柜务必严阵以待，届时我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若稍有不慎，你二人或将遗臭万年呢～”

语声未落，她已将双掌上翻，数缕淡金色的灵气在其双掌之上凝聚成团，继而具象生成一只通体散发卵黄色柔光，大如雏鸡的蜜蜂，该蜜蜂样貌可人，仿若当代孩童所持的玩偶公仔，有别于寻常生物。此物于金粟芯双掌之中停歇三息，随后振翅而起，不疾不徐地飞向远方，身后竟时有细密蜡粉洒落。此后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那玩偶般的硕大蜜蜂经【8】字形路线回转而来，其后一道身影纵跃追逐而来，正是那赤身裸体，手持餐刀，口中呼呼喝喝不知所云的污秽怪客，他此次行进中目露贪欲之光，时而纵跃，时而弓身急行，其目的赫然便是欲将那蜜蜂捕获并食用；而后者飞行之中亦可翩翩起舞，时而摆尾、时而环绕，时而在低空画出【8】字，虽始终不曾高飞，却可屡屡规避怪客攻势；再观金粟芯，则纹丝不动、一言不发、聚精会神，仅面带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