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明枪暗箭（其五）

语毕，取一桃木小枝，自后至前划出一由粉色微尘所组而出的新月形线段，刹那间芳香四溢，待得桃枝停止之际，其末端已赫然指向一众天蚕蛾幼虫所处方位，下一刻，沉如闷雷的声响随之而至，八百偃甲兵迈动整齐划一的步伐，以四倍于常人的时速赶赴前方。十数息后，枪声乍起，半数持枪的偃甲兵位于当先一百持盾者身后，对十余条天蚕蛾幼虫齐射，不足三十息光阴，已射近千次，且弹无虚发，上述幼虫庞大而脆弱，且修为尚浅，故而面对枪械，实与靶机无异，期间更有数十执鞭者挥鞭击打残余粪蝇，一时间血肉横飞，污血与秽物迸溅四方，多为重盾所阻，此间人等不曾因此沾身，约摸数十息后，前路扫清，不再有分毫异响，唯见残肢遍野，触目惊心，只因谷中之虫所修者自初时即另辟蹊径，不休正道，故而身死之际，亦无法化作灵气升空并消散，兼之它们身形庞大且聚于一处，目下之状委实不敢恭维，金玉二人不约而同的飞跃此地，直至里许之外，一处开阔所在，方才降下。

此处乃是一片谷中湿地，两侧山壁在此分道扬镳，形成一膨大的环形区域，遥望前方，但见湖波荡漾，湛蓝瑰丽，仿若当世位于新疆的赛里木湖。假使身居高空俯瞰全貌，便可知该湖泊之状恰似位于该处山谷中央的湛蓝之眼，目下二人虽处湿地之中，然四顾之下，却不见甚绿草成茵之景，独见蒿草杂生于沙石之间，若深秋万物凋零之状，与湛蓝澄澈的湖水相较可谓天壤之别。但见蒿草之中，沙石之上汇聚诸多身长尺余，身形扁阔，糙背硕胫，状似蟾蜍而生有六足的丑恶之物，或攀或跃，亦有少许潜入湖水之中。此物乃巨大化的印度蟾蝽，其前足用于抱握而后足用于弹跳，故该四足壮硕而中足纤弱，又因身躯扁阔，背生凸起疣粒，且复眼发达，故形似蟾蜍之辈。然寻常此物长不足寸，而目下二人所见者足有巨谐蛙般大小，份量当不下七斤，令金粟芯观之生厌，未发一言，即转动杏黄大伞，霎时金红之芒大盛，数息间堪比万箭齐发，不过顷刻，其目力所及之处一切蟾蝽尽数因神经中枢惨遭精准摧毁而丧命，且竟自创口反射金光，自身于数十息内，恰如夏日骄阳普照之下的积雪般，急速消融殆尽。此事方终，忽见一身高与周德乐相若而身形宽阔的男子急飞而至，此人初观年岁或与前番那“恶臭先生”相仿，且面部亦是其状如锥，头戴玄色璞巾，身穿赤色长袍，于双肩与袍袖处呈现由赤入漆色的渐变，此刻但听其口中责怪道：“白露时节未至，而你等非但擅闯太臭谷，更肆意屠戮我宗门一众徒子徒孙，其数不下万计，此是为高祖建元统合以来，前所未有之暴行，况你等本为晚辈，今不通尊老敬贤之道，背宗弃祖、以小犯上，造此杀孽，实乃欺人太甚，天理不容！”

“哼——”金粟芯叱道：“狂夫愚者，胸无点墨，以粗俗之语而开宗立派，亦敢于谷口留书，妄自攀亲高祖，消遣天子，早已罪在不赦，万死莫赎！”“胸无点墨？”红袍男子道：“‘太’乃大之极者；而‘臭’亦有它意，谓之：拙劣之计也，故而，谷主以‘太臭’二字定名于此，实为自谦之意，且谷主昔年与我朝高祖确乃至交故友，情同刘关张桃园之谊也！你但凡身为高祖苗裔，自当于谷主之前谦称晚辈，且与我亦同，我虽觉你这天子之位似非正统，然亦不当与小辈计较，你只需稍后至谷主处赔个不是，他自会取高祖存留之证，以解你之惑。”金粟芯闻言怒极，道：“住口！汝等愚夫狂民，不足与朕共言！”语声未绝，她已再度挥手，唤出由蜂群所组的暗金旋风席卷而来，似欲将那红袍男子所吞噬。后者见状，面色亦为之一变，抖袍而退，尽显颓败之势，金粟芯眼见此景，颇有得色，方欲命蜂群追击，却陡闻秽臭扑鼻，且尤为浓烈，更兼具辛辣之气、灼痛之感，蔓延方圆千丈之距，蜂群首当其冲，一时间竟萎靡不正，战意全无，更有十之二三就此坠落，颤抖不前，其威势可见一斑。

金粟芯身周百花芳香周而复始，更可谓经久不绝，故“幸免于难”，遥见蜂群因无双秽气颓废至此，遂将之召回，并自认遭受莫大折辱，怒失其智，未发一言，即持钢刺，孤身追击而去。此地本较为贫瘠而广阔，男子红袍于蒿草之间亦甚醒目，然方才因秽臭袭人，颇为猛烈，金粟芯纵至此刻亦不愿与红袍男子近身，故此时追击，终是迟慢一步，待得她逐至湖畔，那男子竟已潜入碧蓝湖波之中。湖面甚为广阔，东西宽达40里，因呈巨目之状，中线处由南至北径长尚在15里上下，且湖水深达百丈，诸多巨型尺蝽摆动颀长的六肢行于水上，远观若枯木，且皆如扬子鳄般大小。金粟芯见那红袍男子遁入水中，遂不再急于追击，然谷中生灵早已被其视为大逆之辈，欲斩尽诛绝而后快，即将钢刺调转，嵌入金盾之内，复作杏黄大伞，方欲施威，忽而心念一转，忆及此处湖面甚广，既有尺蝽行于上，料来亦有潜蝽、蝎蝽、龙虱之辈匿于水下，其数不知凡几，且己方蜂群、偃甲兵之众皆不长于水战，而倘若仅调灵能施术法神通击之，则定然所耗甚巨，得不偿失。转目间，玉锦笙已然赶至身侧，遂生一念，含笑道：“渭王，前路为湖泽所阻，这般湛蓝澄澈，其内或有世之珍物，若飞跃而过，则定然与其失之交臂，况目下恶徒潜藏湖中，你我飞掠之际，若那贼子暗中发难，则将陷我等于逆境，故目下不宜为之，我闻明初郑和下西洋所乘之物，唤作‘宝轮车船’，其状甚伟，更可以此扬威，只叹我之分身昔日游历英吉利时，亦未能亲见此物，但如今嘛——嘻嘻～朕料殿下定可制出！”

她适才之言中，初时仅称你我，而偏与末句以“朕”自居，俨然强调君臣之分，虽赞誉之言，实则已为严命，欲使其人制宝船供己渡水所用。此事于玉锦笙而言确非艰险之举，仅苦于湖岸贫瘠，取材不易，如需制出宝船恐需半日，而金粟芯于此反一改先前急功近利之态，不惜久候。如此一时无话，待得薄暮时分，“宝轮车船”竣工，且中途因金粟芯所命，船体周遭设火炮六门，以作御敌之用，且更赖机括之力，无需驾驶，即可自行，其速与当代摩托相类，金粟芯与玉锦笙先后跃上，宝船随即扬帆起航。湖中生灵避世已久，从未见此明代之物，是以宝船入水，致使数十丈内，尺蝽四散而逃，水下更具暗流涌动之况，金粟芯见状心满意足，即命火炮齐射以攻之。夜幕降临之际，本可停船登岸，然金粟芯仍令宝船于湖中四处航行，以火炮攻敌之际，俏立船首，悠然而观夜景之境，却久久不曾靠岸，约莫三刻，广阔而湛蓝的湖面已然浮尸无数，渐致影响观景之雅兴，然此后不过片刻，陡见湖心地带波涛翻涌，暂未曾断，不知其源，金粟芯遂借玉锦笙的望远镜以观之，并使宝船徐徐迫近，彼处虽波涛迭起，却终未见甚异物，即俯视水下，片刻后似有所觉，面露果不其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