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朝明神女（其三）

此刻，罗慕清的那名随从发话道：“大胆——！区区海外藩属，弹丸小国，不思朝贡滞钝之过，竟敢罔顾尊卑，在此公然索要史书，若是你们朝鲜的国王全然忘记了百年前的教训，咱大清不介意让他亲身体验一次——！”这人说话声音，依旧如前几次那般高亢而尖锐，李儬馨闻言笑道：“哎呦～这儿还有位公公呢，那么这位公子，你应当便是大清国的皇子了，恕我眼拙，多有失敬之处。不过嘛……如此看来，你们该是有备而来呀，却为何不肯赐基本史书于我等，以示天朝上国之风范呢……？”她说起话来，依旧是阴阳怪气，内涵讽刺，论理来说，此番分明是朝鲜有过在先，但这位自报“玏粟翁主”的女子竟一再就几本史书的问题暗讽作为朝鲜宗主国的大清，似乎是有恃无恐，故意找茬，对于这一点，罗慕清也觉不可思议，口头上则是先对李儬馨之言加以否认：“此言差矣，本公子虽是京城人士，但却万万不可与皇子相论，诸位万不可轻言。他也不是什么公公，不过是本公子府中的小厮罢了，只因数年前宫中有位‘小凳子’公公入府宣旨，他便借机学了几句，闲日中多以此取乐，此番也是信口而出，令诸位见笑了。”而后又说道：“眼下不着城镇，本公子也未曾携带任何史书，所幸如今有位仙人临凡，乃天琼山、蜀华派之乐真人也，便在左近，此位大仙无所不有，诸位不妨向他借阅此书。”

周德乐早已料到早晚必有此事，毕竟那罗慕清，周德乐愿称其为“大清第一坑王”，总是变着法儿测试自己“入世大仙”的可靠性，眼下的机会若不用于“考验”自己一波，那简直就不是他罗大公子的风格了。不过在此之前，周德乐一直在思索那李儬馨取出的究竟是一套什么书，以及她为什么敢于对清朝冷嘲热讽，简直有如反客为主一般，虽说她自称是朝鲜王的义女，但是当时即便是朝鲜国王，在地位上也比清朝皇帝低两级，子辈的地位能不能有罗慕清高都是个问题。而且周德乐刚才暗中询问过系统了，对于这个“玏粟翁主”完全就是查无此人，料来最多是如同乾隆的私生子一般，未能留名于世。再说了，这次原本就是朝鲜有过在先，冬至的贡品现在还没到，待得入了京城，怕是都能赶上元宵节了，就这还敢对自己的宗主国叫嚣，这是真的不怕死吗？

至于那书吗，既然有【明】、【汇】两字，又是史书，嗯——周德乐忽地想起：“对了，想来这是一本清朝的禁书，一本与明朝历史息息相关的书。在清朝时期，有很多史书由于在清朝建立后仍使用明朝的年号；亦或有书中称清军为‘北虏、鞑虏’之类贬义词而被列位禁书，自顺治年间，便有与之相关的文字狱发生，到了乾隆年间，清高宗更进一步，直接将书名中带有【明】这个字的焚毁大半，焚烧规模较之秦始皇时期犹有过之，这也是导致当代明朝史料仅约相当于清史三分之一的原因之一，属实是乾隆帝的一大污点。嗯——既然如此的话嘛……”

想到此处，他从系统中购入了一本《明史讲义》，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口中说道：“吾便是那天琼山、蜀华派之乐真人也，乃庇佑中华之神軝，今见该地天道昌隆、盛世繁华，特自天庭下凡广施博济，且据吾法眼所查，汝等虽有朝贡滞后之过，然隆冬时节入我中华，足见诚心，今日得遇本大仙也是汝辈之幸，既欲换书，且看此处。此乃天庭巨著，凡间绝无，定可使汝等观之耳目一新。”

这《明史讲义》是一部编著年份距今相对短暂的叙述明朝历史的书，成书于2009年，其实周德乐并不曾读过，只是有所耳闻，故此也不知内容质量如何，但想来，作为一本推荐书，质量总是不会差的，更主要的是，这是21世纪的产物，在18世纪是必然看不到的，因此又可以打上所谓“天庭巨著”的名号了。这本书似乎拥有几套截然不同的封面设计，周德乐选择了一本同样接近赭黄色封面，并有着赭石色边框的版本，右侧的书名也是在一个矩形中工整的纵向排列，这样至少在封面的观感上，与对面提出更换的书籍有些相似，然而也不知那李儬馨究竟是不认识简体中文，还是当真有意找茬的，只见她将书本接过后，草草的翻了几页，便即冷哼道：“哼——我要换的是这一套，谁要你的这一本了！？文不对题，还你！”她说这句话时，不再使用那种阴阳怪气的嘲讽语气，而是变得颇有些强硬。说来也奇怪，她原是随意一掷，那本书却犹如突生双目，不待周德乐伸手去接，已然精准的落在后者手中。周德乐正感惊奇，忽觉双手如遭毒虫叮咬蛰刺，热辣疼痛之感顷刻蔓延上身，令他不由自主的变了面色。

过了几秒，李儬馨又道：“此次我等前来，较之往年，另携有三件物事，凡我李朝之人，无不将其视为至宝，平日百姓得见其一，也常可欢喜数日，现如今，我便在此将这三件物品取出，呈于识宝之人。虽然如此物品在我们朝鲜堪称至宝，但你们大清国城池数百余，疆域千万里，其中之人也是饱读诗书、学识渊博，想必随口即可道出其名。”她想了一下，继续道：“对了，你们大清国乃是天朝，与我海外李朝有着天壤之别，到时倘若信口起个名，并咬钉嚼铁、强词夺理，我们只怕会因人微言轻，只得忍痛割爱，因此我还有必要加上一个条件，你们必须能够正确的使用它们，我们朝鲜方可心悦诚服地将至宝相赠。”说完微微一笑，又在看似不经意间取出一物。

周德乐先前莫名其妙吃了个亏，此刻周身不适，决意不再强出头了，心道：“嘿，这个查都查不到信息的玏粟翁主属实邪门，天知道她为什么敢有意挑衅和刁难清朝的，反正我这边是无所谓了，还是留给你满鞑子自个儿应付去吧，我就在原地‘吃瓜’即可，万一局面恶化，咱立刻喊包子就溜。”想到此处，他第N次悠闲的取出望远镜，校准方位后，仔细的观望，几乎与此同时，他只觉空气中似有一缕芳香飘过，仅是偶然吸入少许，便觉全身的不适之感削减过半，心情大好，目不转睛地瞧向前方诸人。

只见李儬馨先是取出一物，其色金黄，具有蜡质光泽，整体为椭圆形，且颇具层次感，状如卷缩不动的犰狳，又好似一枚巨大的虫蛹，份量应不低于2公斤。“嗯——这是第一件，我先做个示范。” 李儬馨说着，将此物抛至半空，待其落下之际，以左手中指顶住，随后但见金球犹如风扇一般极速的旋转，其速快到周德乐无法以目力追踪，但却始终未曾移位分毫，仿佛女子的指尖存在一种莫名吸力。也不知究竟转了多少圈，突然间金球发出一声嗡鸣，就此停住，与此同时，金色的外壳如橙皮般脱落，逐渐在球体的底部化作恰似莲花的金色托盘，这托盘并非一个，而是由下至上，由大到小，层层叠叠，足有6个！最终，那球体金色的外壳褪尽，从中升起一个宛若夜明珠般，散发着鹅黄色柔光的较小球体。“就是这样了。” 李儬馨依旧以那种带有嘲意的语气说道：“有谁能够让球开出花来，我便将其呈于此人，绝无怨言，如此本领我海外朝鲜之人即可做出，你们天朝上国之人必然无一不通，我之所言，丝毫无误吧？”她说话间，那朵金色的莲花再次收拢，合成一个金球。

周德乐目睹了这一过程，忽然想起一事，暗道：“好家伙，这东西不就是之前大豆秆子送给我的声称可以食用的玩意吗？原来基础形态是一颗大球啊，不过这个显然比那个更大些，净重约在4到5斤之间吧，其中的那颗酷似夜明珠的球体也得有天鹅蛋的份量了。这如果卖了，应该能值50两黄金来着，约摸够一个清朝平民生活一辈子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要使用此物，怕是得去用几块零食把大豆秆子诓过来，你满鞑子要是能让金球开花，我就能直接从黄海游到南美洲去了。”

果不其然，罗慕清没有去做，只是说道：“不错，此物在我大清虽不说无人不通，但也可说是妇孺皆知，本公子身为京城人士，眼下便有携带此物，足可见其在我大清数量众多，既然你们朝鲜视其为国中至宝，那么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列位还请自留之。”说完将不久前在周德乐处购入的黄金莲台取出，质地和外形果然是一般无二。李儬馨见状，不知其中详情，内心疑云微起，表面却笑道：“不愧是天朝上国，见识卓绝，我早该料到此处，眼下倒是班门弄斧了。那么且看这第二件。”

说完，她再次如同变戏法一般取出一物，这是个高近一尺，樱草黄中，嵌有青莲色花纹的水晶杯，单从外观上来看，竟十分巧合的酷似当代饭店中常见的高脚玻璃杯，但这杯子尚算不得重点，其中所盛之物才是大有玄机。只见杯中盛满一种浓稠的亮黄色液体，几乎不透明 ，观感与蛋挞瓤有些近似，更奇之处在于，这些液体居然可以在杯中缓缓地自行流动，宛若山泉溪流，又好比刚刚冲调完成的咖啡，即使在腊月的东北，亦可升起丝丝缕缕的轻盈白气。“现在需要使杯中液体散发出如同高空长虹的五彩霞光。” 李儬馨如此说道：“既然我们的第一件宝物在你们大清国妇孺皆知，那么这第二件嘛，想来也不需要我的示范喽？”

周德乐在后方瞧着，心中大为惊奇，心道：“这便奇了，自从穿越之后，我还是头次瞧见之前闻所未闻的东西来着，满鞑子这次那是早晚得丢脸，所幸他没有通报身份，四周也没有过多的闲人，否则这回可能就不是丢他个人亦或他们主仆二人的脸那么简单了。”而后又想到：“虽然我可以随随便便的拿出三种此时朝鲜人前所未见乃至完全不会操作的东西，但是从这方面而言也还是不免落了下风，毕竟他们可以有很多理由，例如说凡人不识仙界之物，亦或小国不识天朝之物，那都是情有可原。唉，所以说大国与小国“行赌”，很容易吃亏的。”一念及此，他又联想起穿越前在网络上瞧见的天鹅与乌鸦之争，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他再次聚精会神的观看之时，方才留意到那玏粟翁主已然取出了第三件宝物，这一来是由于自己刚才陷入遐想，二来是距离稍远，望远镜终归没有扩音功能，故此对于刚刚二人的对话听不真切。不过想来多半又是让罗慕清忽悠过去了，这位原本就擅长坑人，近些日子又常与自己接触，忽悠的手段也是小有所成，多半是再次成功“滑过去”了，想那朝鲜，到底不过是清朝的藩属，地位上还是存在本质差距的，纵然此番言辞之中多有嘲讽，但料来终归不敢过于放肆，除非连自己的国家都不想要了……

就在这时，周德乐忽地“嗯？”了一声，因为他清楚的看见李儬馨在此时平地起飞，口中说道：“哼——你们大清国有什么仙人相助，对一切别国所献宝物均是不屑一顾，好啊，谁敢与我比一比，凌空题字，昭示整个奉天省万千黎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