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令12

几人走过曲曲折折的走廊，略过一片又一片花园小径，终于来到一间开阔的庭院前。

上官白眉眼含笑比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了进去。

潘樾紧随其后，上官芷一心想和他贴得更近些，瞪一眼杨采薇，把她挤到了最后面。

杨采薇倒是无所谓，反正这里除了他们四人也没别人，正好四处看看周围风景。

这一路的建筑就十分豪奢，这一处庭院却更显奢华。

房屋所用木材竟然是沉香木，金子做的兽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听得人心平气和。

杨采薇在进门前好奇地摸了一把墙，手指上竟油腻腻的全是油，她匪夷所思地看着光彩夺目的墙。

心里感叹，不愧是天下第一有钱的上官家。

一进屋里，就闻到浓浓的茶叶香，几人依次坐下，杨采薇自觉站立到了一旁。

上官白坐在主位上拿出一块茶饼，掰碎了放在小火炉上炙烤滚烫的茶壶里，没一会儿烧焦的香味就传了出来。

上官白拿布巾包住茶壶把手，将烧红的茶叶倒在小碗里。

随即拿了一根木棍慢慢将茶叶捣成碎末，再重新倒入茶壶中。

杨采薇看上官芷和潘樾都自若地等待，她却没见过这样的烹茶方式，于是悄悄偏头看着。

将铁罐重新放在火上，上官白便挽起袖子盛一旁的清水舀进茶壶。

清水碰上滚烫的瓷壁发出剧烈的响声，发黄的茶叶碎末在水里疯狂旋转，清水一瞬间就被染深了颜色。

上官白笑着说：“差不多了。”

又从旁边准备好的架子里取出一筐绿叶，杨采薇定睛一看，竟是几棵绿叶葱，还有些姜蒜，橘子。

上官白一边撕揉葱叶，一边问：“你们都可以吧？”

潘樾点点头，上官芷也表示自己没有忌口。

于是在杨采薇略显诧异的目光中，上官白把撕碎的绿叶、姜片、橘子全都倒进了茶壶里。

房间里一时充满了奇怪的香味。

水“咕嘟咕嘟”冒开了，上官白取下茶壶，给几人面前茶杯一一倒满。

杨采薇看着那锅变得黑黑的茶汤，有些不敢恭维它的味道。

但那几人优雅饮下，表情倒还是那么如沐春风，潘樾挑挑眉，称赞：“你这次的手艺不错。”

上官白哈哈笑开，回：“那当然，你不看我这饼茶有多贵。”

上官芷一直试图贴着潘樾喝茶，潘樾不动声色用背部对着她，坐垫快挪出茶桌了。

上官芷啜了一口茶汤，不满开口：“樾哥哥，你怎么带着这个丑八怪？”

潘樾放下茶杯，不悦道：“我带谁和上官小姐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眼看上官芷眼里的泪水盈盈积蓄，马上就要掉下来，上官白头疼地摸着脑袋。

他开口：“好了好了，芷儿你不要闹了。”

他眼珠一转，像是这时才想起来杨采薇在，亲热喊道：“采薇，你也坐下喝一杯吧。”

上官芷脸色立马变了，她颐指气使地问：“我不要和这个丑八怪坐一桌！靠她那么近，脏死了。”

上官芷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杨采薇的反应。

杨采薇对上挑衅的目光倒没什么反应，只觉得好饿，想出门吃饭，这里实在太无聊了。

还有那花花绿绿的茶汤，杨采薇想了想那个味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潘樾那头倒是有所表示，他甩了甩袖子站起身，转头就要走。

上官白连忙拦住：“哎哎，你怎么就走了。”

潘樾回：“这里有人不欢迎我，我当然要走了。”

上官白忙招呼他重新坐下，咬咬牙回头对杨采薇说：“采薇，你也来尝尝吧。”

杨采薇从善如流，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一股冲鼻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头，为了尊重，她是强忍着没吐出来。

潘樾从她坐下就在观察她的表情，看她这个样子，眼里满是笑意。

旁边的上官芷显然发现了，气吁吁地把茶汤一饮而尽，剩下的时间用来瞪杨采薇。

上官白在旁边若有所思。

不大的一间茶室，四人各怀心思。

坐的时间够长了，杨采薇拿眼神示意潘樾是不是该走了，潘樾轻笑一声，手指关节微曲扣在桌面上。

“采薇，你和上官芷先在外面等我，我有话和上官白说。”

上官白微微挺起上半身，嘴角滑动了一下。

等到两人离开，屋内只剩他们时，上官白看似淡定开口。

“要和我说什么？”

潘樾盯着上官白收拾茶具的手，抬头看他的眼睛，笃定地说：“你刚刚，给我的茶杯里加东西了吧。”

上官白拿茶杯的手一抖，强装镇定。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加东西，我烹茶可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做的。”

潘樾不紧不慢往后一靠，把自己的茶杯端起来端详一番，扔到桌上。

“是没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不代表你不能在茶杯动手啊。”

“说吧，是什么毒药？”

好像被下药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潘樾气定神闲地说着。

上官白不欲再瞒，他看着桌上那茶杯不停打转，旋转，最后慢慢停下来。

“我...没有给你下毒。”

潘樾挑起一边眉。

“我给你茶杯加了一点银雨楼的忘情散，可以...让你忘了采薇。”

潘樾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上官白，上官白简直在这样的目光下要抱头鼠窜。

“我不是要害你的！我只是觉得，你本来就和采薇青梅竹马，现在她又在你手下任职...”

潘樾补充：“所以，最好让我忘了她？”

上官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头点头。

潘樾没事人似的站起身，开口：“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上官白茫然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潘樾却不愿再解释，只用目光示意让他看自己的茶杯。

上官白心底不好的预想逐渐浮现，他颤抖着手拿起自己的茶杯检查。

在看到杯口熟悉的点点白色粉末的刹那，上官白闭上了眼睛。

聪明反被聪明误，可潘樾是什么时候换的？

他心里倒没有那么难受了，愧疚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虐的快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官白的笑声逐渐由小变大。

“不愧是你啊潘樾，我真是...高估自己了。”

上官白笑出的眼泪蒙住他的眼睛，潘樾在不远处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无论今日是谁喝了那杯茶，我们都做不成朋友了。”

潘樾淡淡开口，宣告几年友情的破裂。

上官白像是醉了，向后倒去，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什么。

潘樾转身，不再理会。

——

在房内发生一干事宜时，上官芷和杨采薇站在门口，也在交谈。

杨采薇总觉得这女人对她的恶意不小，为了自保，她紧紧靠着背后的门。

上官芷看她胆小谨慎的样子，轻笑一声：“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屑的眼神流转在她身上，上官芷说：“你这样的，吃了都嫌脏。”

杨采薇面无表情回应：“是是，大小姐，那我们还是离得远些，免得我脏了你的眼。”

上官芷不满这样的回答，她伸手掐住杨采薇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

“我真是不明白，樾哥哥到底喜欢你哪一点。”

杨采薇皱眉后退，把她的手甩开，摸了摸下巴。

还好还好，没掐到疤，这么用劲肯定会掉。

嘴里没闲着回复：“大小姐怕是看错了，潘大人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上官芷就像是没听到她的回复，自言自语道：“没关系，反正你马上也就不在了。”

上官芷“噗嗤”一笑，想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表情变得幸福甜蜜。

杨采薇诡异地看着这一变化，后背发凉，忍不住后退两步。

还是离远点好。

正推着，门就被打开了，走出来的潘樾差点和杨采薇撞个满怀。

杨采薇赶忙侧身站好，行礼：“大人。”

潘樾放开扶着她的手，只说：”走吧。”

杨采薇赶忙跟上，小跑随着潘樾上了马车，终于离开上官府。

——

杨采薇摸着脖子回想上官芷的话。

“反正你也要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没想出个所以然，杨采薇的手却被包住了。

潘樾不知何时坐得离她很近，一只手牵住杨采薇的手，肌肤相触，他手里的温度传导过来。

杨采薇僵住，正准备一把抽出来。

潘樾开口：“采薇，让我靠一靠，我心里实在难受。”

杨采薇感受到一颗头靠了过来，她看不清潘樾的神色，只觉得自己从脖子一路梗到了脚心。

潘樾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可知今日，上官白意遇对我下毒？”

“什么？！”杨采薇不可置信，她一激动差点跳起来。

被潘樾柔柔地按了回去。

他继续说：“若不是我事先察觉，可能就中了他的招了...”

杨采薇脱口而出：“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他为什么要给你下毒？”

潘樾坐直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说：“正是因为是好朋友，他下起手来更狠。”

“想必是我们查出了些线索，上官府想要不动声色了结吧。”

杨采薇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正要开口再问，马车外突然传来“咻”的一声。

潘樾扮可怜的样子立马变得凌厉，他伸手把杨采薇往自己这边一带——

一根箭擦着她刚才的位置射到了车壁对面。

马车“嘎吱嘎吱”渐渐停下。

两人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