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采薇收拾好碗筷,看师父还在四处游荡寻找“凶手”,便放心地把门一关找小笙去了。
路上的嫌恶眼神络绎不绝,但杨采薇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她甚至会盯着鄙夷的眼神回看回去。
谁怕谁啊?
反正恶心的不是她。
就这么震慑了一路路人之后,杨采薇哼着小曲逮住了往外跑的小笙。
“你跑什么啊?”杨采薇眯起眼睛。
小笙打着哈哈,“那什么,我有东西还没卖完呢,我得看货摊!”
杨采薇意味深长地说:“小笙,你知不知道你一心慌就会猛眨眼啊?”
小笙往后一跳,用力瞪大眼睛说:“哪有?我眼睛从来不眨眼的。”
杨采薇动作随意地坐下,拿起小笙零食罐里的干果塞进嘴里。
“行了,我躺了一年多,快两年没回来了,我总觉得我受伤没有那么简单。”
“还是不是好姐妹了,知道什么快点给我讲。”
小笙肉疼地看着杨采薇毫不客气的动作,噘嘴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忘了就忘了嘛。”
“但你执意要知道的话,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好了。”
——
从鬼市回来的路上,杨采薇感觉自己脚轻飘飘的。
她这是变成话本子里的人了吗?
怎么那么狗血离奇。
她就说怎么会碰到潘樾,敢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成别人早死的亡妻了?
但自己怎么会答应他呢...自己又是怎么掉下悬崖的?
上官大哥...到底为什么要救她?
杨采薇脑子里拧成一团乱麻,她抹了把脸,觉得再想下去也想不出来什么。
不如去干点实事,让自己心里静一静。
那就去搬尸体吧。
杨采薇摩拳擦掌,立马调转方向走向熟悉的官衙门口。
她探头探脑在前门看,往常来往的官差大多在这里打盹喝酒开小差的。
只要自己往门前一站,他们就会给自己扔点不愿意干的差事。
搬尸体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
但现在怎么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了?
杨采薇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一名高大精干的侍卫就出来赶人了。
“去去,没有案情不得在官衙门口徘徊。”
杨采薇抱拳,小心翼翼地问:“官爷,这...有没有什么搬尸体的活能给我干啊?”
那官差打量了一眼杨采薇的小身板,眼里充满了怀疑。
杨采薇立马拍胸脯表示:“官爷你别看我矮,我搬尸体已经好几年了!绝对干净利落还便宜。”
那官差面无表情:“这太平盛世哪来那么多尸体啊?”
“就算要搬,也轮不着你啊?当我们县衙的人都是死人啊?”
说罢,那官差转身就要走。
杨采薇急了,她赶忙上前抓住官差说:“大人,以前可不是这样啊?”
那官差不耐烦甩开杨采薇的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自从御史大人在禾阳县办案以来,哪还有小毛贼山贼敢作案呐?”
“也不想想,长得丑脑子还不好使。”
官差鄙夷看她一眼,拍拍袖子就回去了。
看着眼前威武高耸的大门缓缓关上,杨采薇也只好耷拉着头往出走。
这下好了,潘樾在这呆了两年,自己连维生活计来源都断了一大半。
这可怎么赚钱啊?
不过杨采薇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至少死的人这么少,也有人管,他们还是能有个好结局的。
杨采薇的欣慰还没到脸上,肚子就“咕咕”叫了一声,她的脸色立马变得沮丧了。
中午那只兔子看着大,把毛一剃只剩几筷子,自己没舍得吃,只喝了两口稀饭。
唉,家里米也不多了。
杨采薇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往各个大酒楼走去,总能碰到运气的。
那天下午,杨采薇跑遍了大半个禾阳县,能背到的尸体都寥寥无几。
一问原因,所有老板都憋着一股敢怒不敢言的神情,违心开口说潘大人英明。
杨采薇看着简直想笑,她也确实笑出声了——然后,就被赶出来了。
杨采薇摸着肚子,一脸菜色地回到义庄。
今天只赚几个铜板,看来明天要去别的地方试试了。
推开义庄的门,杨采薇却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坐在庭院中间。
潘樾一身深蓝色的长袍,银白色丝线缝边,给他平添了几抹孔雀开屏的气势。
他一只手撑头正看着归来的杨采薇,脸上扬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笑容,说:“采薇,你回来了。”
杨采薇没顾得上管对面男人的完美笑容,她一双眼睛都盯着桌上的饭菜,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菜香饭香直往鼻子里钻,杨采薇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红烧鸡块,卤猪蹄,蘑菇小鸡...
潘樾轻笑一声,摆好碗筷盛上饭,比了一个“请入座”的手势。
“我不请自来,况且之前对姑娘有冒犯之举,这些饭菜算是赔礼道歉了。”
杨采薇还是控制着自己没有扑到饭菜上。她艰难地把眼睛从饭菜上撕开,在院子里寻找起师父的踪迹。
潘樾看出她心里想的什么,开口:“放心吧,姜仵作正在房子里吃呢,他说办案紧急,要速战速决。”
潘樾再次将筷子递给杨采薇,看她犹豫,又说:“姑娘不必拘束,我这么安排实在有些唐突,要是姑娘吃不惯,就倒掉好了。”
说着,就端起一碗菜作势要扬到地上。
杨采薇按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哪里哪里。大人如此美意,民女怎么好辜负呢。”
接过筷子,杨采薇风卷残云地扒拉饭菜和米饭,腮帮子吃得圆鼓鼓的。
潘樾时不时夹一筷子菜在嘴里嚼着,看一眼杨采薇吃一筷子菜,很满足的样子。
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之后,杨采薇把最后一粒米细细赶到自己的嘴里。
满足地摸摸肚子,小小地打了一声嗝。
潘樾看着她,就像看一只摊开肚皮的小猫咪,在那样的眼神下,白发也显得不是那么冷酷了。
杨采薇自然也注意到了潘樾的目光,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就努力忽视,免得让自己消化不良。
这会儿可就没法不管了,她想起小笙说的葬礼,硬着头皮开口:“大人,这饭也吃了,礼也赔了,您...还有其他事吗?”
潘樾挑眉起身,背影似乎在控诉她吃完就赶人的动作不合情理。
杨采薇是有些心虚,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和潘樾相处。
潘樾突然认真看着杨采薇的眼睛,问:“杨采薇,你有梦想吗?”
杨采薇张了张嘴,“啊”了一声。
她见潘樾的神情认真,应该不是开玩笑,于是思考起来。
杨采薇低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没什么梦想,我就希望我,小笙,还有师父能过得好好的,我就很满足了。”
潘樾敏锐地发现这些人里不包括上官白,他挑起一边眉毛,不动声色地继续问:“没有你的救命恩人吗?”
杨采薇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上官白。
“上官大哥啊,我虽然很感激他救了我,但我和他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后应该也没什么干系了。”
潘樾越听越舒心,上官白在他面前的挑衅现在变成跳梁小丑了。
但他越琢磨越不是味道,后半句是在点他吧?怎么就两个世界了?
潘樾抓住杨采薇的手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杨采薇想往后退,却被坚定地拉了回去。
“采薇,我知道你志向不止这些,女儿身不是限制你大展身手的障碍。”
“跟我回京吧,我要办一场不论出身,不论男女的仵作选拔考试。”
“只看各人本领,只要能通过考试,就能来刑部任职。”
潘樾丢下这么一个重磅炸弹给杨采薇,看她愣愣的样子,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他见好就收,转身走出院子,在门口时回头。
“采薇,我等你的好消息。”
“你知道的,十年来,我一直在找你。”
杨采薇被这接二连三地消息弄晕了头,她的脸不知为何有些热。
她趴在桌子上,脑海里满是潘樾临走的那一抹笑。
轻佻,有些势在必得,确实很难昧着良心说不俊美。
成为堂堂正正的仵作?
她好像听到了心脏怦怦跳的声音,捂住耳朵也能感受到。
可这样一来就和潘樾牵扯不清了...
就在杨采薇纠结得要仰天长啸时,门口那扇破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上官白也穿了一身蓝色外衫,迈着潇洒的步伐,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杨采薇痛苦地抱住了头,怎么今晚上谁都来找她啊!
但下一秒,杨采薇还是立马坐直,对上官白笑着说:“上官大哥,你来啦,有什么事吗?”
上官白脸色凝重,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手上的扇子越扇越快。
杨采薇看着上官白的衣服就靠在桌上油腻的碗盘旁边,忍不住想要伸手捏远。
还没等她有动作呢,上官白就合上扇柄,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直直看着杨采薇说:“采薇,我心悦你,你跟我回京吧。”
杨采薇屏住了呼吸,完全愣住了。
上官白继续说:“我虽然救了你,但从没想到你是这样坚强努力的女子。”
“受了那么重的伤,不仅恢复过来,而且还念着家人,一直自力更生。”
“我虽然走南闯北,但从没见过你这样特殊的女子,你是最特别的。”
“采薇,给我一个机会,和我回京吧,我们家也算是能排的上名号的,绝对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杨采薇摆手,示意停一下,上官白一腔告白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强行堵住了。
杨采薇深吸一口气,真诚地说:“上官大哥,真的非常感谢你救了我。”
“但就和你说的那样,也许你只是没见过我这样的人,所以混淆了你的感情,等你真正遇到良人的那一天,你一定会发现这是不一样的感觉。”
杨采薇看出上官白想要反驳,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从痊愈后就决定了,终身不嫁。所以多谢上官大哥的美意了。”
“我们还是能成为好朋友的。”
上官白咬牙听完,看着杨采薇下定决心的样子还是没有把剩下的告白说完。
人家姑娘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好意思继续死缠烂打?
刚刚他在门外听到了潘樾对杨采薇说的话,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自己的心意。
唉,果然把采薇吓到了。
上官白恨不得拿扇子猛敲自己的脑袋。
失策啊失策。
————
一墙之隔。
潘樾靠在门上,抱着手听到了最后一句,挑眉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