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艾比尔家的少爷让我来的。”
虎背熊腰的大汉挤出一张憨厚的笑脸：“他听说了昨天的事情，知道您这边新收了一位性情火辣的东方美人，所以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跑上一趟。”
“艾比尔家的少爷？哪位少爷？”
“还能是哪位少爷？肯定是那位年幼失怙被克劳迪娅夫人带回娘家养大的表少爷——亚德里恩！”
“那位表少爷玩的花样可真多，里面的那个看模样还未成年吧？”
“听说只有十二岁。”
看守禁闭室的二人自顾自聊了起来，末了对视一眼，眼珠一转，怪笑起来。
大汉僵着笑脸，尴尬地站在一旁，配合着呵呵了几声。
“行了，让你进去！”其中一个倏地收了笑，扫了大汉一眼，转身掏钥匙，另一个则插着腰，语气不耐地警告道：“看完了赶紧地出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回头里面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们可少不得要找你！”
“应该的！应该的！”大汉眼睛一亮，暗自松了口气，立马保证道：“我不做别的，办完少爷交代的事情立刻就出来。”
大汉是头一次来地下三层的禁闭室，之前他一直跟着兄弟们负责地下一层的巡护工作，从不会到这以下的任何一层走动，以免碰上麻烦。对于他这样出身的人来说，目前的差事足以保证他这一辈子衣食不愁，但却也意味着要一辈子伏低做小，低声下气，不像那些贵族的少爷们一出生就在天堂，吃喝穿用都是最好的，整日里颐指气使，前呼后拥，出了任何事也都有人在后面兜着。他见得太多了，时间长了，那些东西不知怎么地就在他心里落下了种子，等碰到了找上门的机会，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发芽破土。
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他非要出人头地，扬眉吐气一回不可！
大汉坚定了信念，从怀中掏出特制的眼镜戴上，随后放轻脚步往里走，估摸着一臂的间距停下，他竭力瞪大眼睛，谨慎地目光一寸寸地扫射着原本被包裹在黑暗中的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少年，被牢牢束缚在禁闭室正中的十字架上，双手被人强拉着向上吊起，手腕处打了一大串明显系了死扣的绳结，一头乌发的脑袋低垂着，有人进来也不见反应，像是早就昏迷过去了。
大汉叫这场面震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司瓦思科家正在寻找的那个孩子。
这样显然是无法确认的，他根本看不到他的左肩。
大汉正踌躇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哐哐的金属声响，很明显是看守们嫌他动作太慢在催促。
大汉咬咬牙，心一横，迅速上前，撕拉一声过后，男孩白嫩的肩尖上，一颗圆润的朱色小痣赫然暴露，大汉叫这殊色晃了下眼，然而很快就万分激动起来，连带着手指都开始颤抖，他来对了！司瓦思科家的孩子竟叫他第一个找到了！
一想到由此带来的诸多好处，大汉控制不住地咧嘴笑了起来，等到他正欲退开时，却不期撞上了一双浓墨似的眼，那双眼的情绪很冷，很深，也很危险，像是要彻底认清他的样貌，好日后见面时活剐了他。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应当有的眼神。
大汉不禁一个哆嗦，对方很快就要成为司瓦思科家正儿八经的少爷，绝不能让他记恨上。
情急之下，大汉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作势慌慌张张地朝门那边瞅了一眼，随即扭头欣喜万分地道：“少，少爷，您醒了？是，是夫人派人让我过来找您的！”
郦瑭面无表情，目色沉沉地看着他。
大汉咽了口唾沫，来不及收回的手故作自然地向上，迅速握住了郦瑭手腕上的绳结，卖力地解了起来，嘴里还不忘道：“您受累了，我这正要给您解开呢，您赶巧就醒了，您待会儿跟我出去，夫人知道消息一准来这接您，您放心，先前对您不敬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在赌，赌这个新鲜出炉的小少爷突遭磨难脑子一时还不大清醒，理不清事儿，借着机会就想把方才做的事情搪塞过去，最好让这小少爷误以为是之前抓捆他的人干的，与他无关。
绳结打得太死，大汉努力许久，磨裂了指甲才终于解开了。
郦瑭手脚发软，失了外力后，很快就滑坐在了地上，他靠着身后的十字架缓了会儿，说出口的声音又低又哑：“你是谁？”
他是被那一阵刺耳的金属敲击声惊醒的，醒来后脑子里耳鸣得厉害，太阳穴一跳一跳地阵阵发涨，好半晌才意识到身边似乎多了个人。粗重而激烈的喘息，兴奋到了极点的哈笑，一并凿进耳朵里，让郦瑭的意识愈发清明起来，待到身体上的感知觉恢复后，发现对方的手似乎还抓在自己的肩膀上时，郦瑭彻底忍不住了，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他还是奋力抬起头，隔着潭水似的暗黑，将视线投射到对方身上。然而对方似乎和他不同，不仅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还迅速找了个由头哄骗他，只是这说法未免太过离奇。
什么少爷？那什么司瓦思科的少爷能混成他这样？莫不是这瘸眼的家伙认错了人？郦瑭胡乱想了一通，想得眼前发花，只得暂且放弃思考。
“少爷叫我沙鲁就行！”
沙鲁心中暗喜，几乎就要欢呼起来，忍不住来回走动了数下，郦瑭身价的飙升，使他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自觉地谄媚起来：“少爷，要不我扶您出去？”
郦瑭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能带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开这里，莫不是那什么司瓦思科家的人已经来了？那为什么到现在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在这人进来之前，郦瑭分明还能时不时听到看守们嘻嘻哈哈的闲聊声，而这之后，除了那一阵将他惊醒的敲击声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进来过。
显然，这家伙的价值多半是投石问路的那个石子罢了。
郦瑭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好笑，他到了这步境地，也不想忍了，想笑便笑了。
“哈哈哈……咳咳…咳……”
郦瑭捂住嘴巴，慢悠悠地咳嗽，他太久没有进食，咳起来的感觉并不好受，腹部一抻一抻的，五脏六腑都在抗议。
沙鲁一头雾水，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干巴巴地道：“少，少爷？您，您这是……”
郦瑭缓过劲来，冷眼道：“傻……”他想起了塞尔塔，把原本要说的字咽了回去，改口道：“蠢货。”
沙鲁敢怒不敢言，毕竟他还想借着这小少爷的风飞黄腾达，只得忍了脾气，粗声粗气地道：“少爷，那要不我先出去，通知一下夫人那边的人，我很快回来，您受罪多等我会儿，我也不知道您身上哪里有伤，免得扶坏了您！”
郦瑭小心着重新把头往后靠，抵在十字架上，闭上眼睛小憩，随意哼了声算是回复。
沙鲁见状，只当他同意了，转头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他要赶紧联系跛足兄弟，他要发达了！
数秒后，一阵重物倒地的闷响自门边响起，郦瑭被这动静震得有些心慌，他原本就很不舒服，迷糊了一会儿攒了些气力，心气就后知后觉地突然高涨起来，怒不可遏地骂：“你他妈的能不能安静点，老子睡会儿觉吵死了！你个垃圾王八蛋再搞事情老子他妈的咬死你！”
中气不足地放完狠话，郦瑭闭着眼很快又迷糊了过去，眉头紧拧，十足的不耐与厌恶。
片刻之后，漆黑的禁闭室里，一个女声突然出声调侃：“头儿，我们的目标态度似乎不太友好。”
“你要明白小孩都这样，想想你弟弟，给他带糖了吗？”
“好吧，确实如此。”
对话结束。
朱利钠看了眼站姿笔直，双手插兜的卫斯理，明白他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得认命地上前，她打量了会面色惨白的郦瑭，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彩色糖纸包裹着的拳头大小的糖球，屈指轻轻敲碎，挑了一块形状圆润一些，扣住郦瑭的下颌，把糖块塞进他嘴里，又把糖纸重新包好收起，这才低声道：“小孩，吃了姐姐的糖，姐姐送你回家，可别再闹脾气了，要是耽误了姐姐赚钱，姐姐就半道上把你扔海里给鲨鱼吐泡泡。”
郦瑭含着糖块，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皮抖了抖没有睁开，隔了一会儿，喉结轻滚，他又吞咽了一下。
朱利钠听着他一口一口的吞咽声，小心着将人横抱了起来，离开了这座地下三层的禁闭室。
这孩子已经在这里吊了整整一天了，手腕又红又肿，脚尖也磨破了，却还是倔强地忍着，明明只需要对外喊一声“我听话”，就可以不用关禁闭了。
想到这里，朱利钠叹了口气，看着头儿熟练地伪造好“事发现场”，突然道：“要是我们来晚了，他真成了奴隶，司瓦思科家应该不会要他了吧？头儿准备怎么做？”
卫斯理回头看了一眼窝在她怀里的郦瑭，笑了一下，半真半假地道：“带回去，给朱利安做个伴？他脾气大，不许人占便宜，或许会比较护短，年纪小的话，先看个船，等长大了，再让他给你头儿卖命？”
朱利钠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眨了眨眼，跟上去道：“头儿，您可真善良。”
卫斯理避开横躺在地上的人，语气随意：“这是一种美好的品德，人人都该有，我当然也不会例外。”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倒在禁闭室门边的沙鲁突然惊醒，他一骨碌爬起来，顶着一张摔肿的脸，打眼一看，看守的二人一仰躺，一卧倒，嘴巴微张，翻着眼白，身下聚着一大摊黑红的血，已经死透了。
骇得他慌忙扔了手里不知打哪来的短刀，哆哆嗦嗦地自语：“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好在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竭力冷静下来后，转头去禁闭室一看，果然早已人去楼空。
盯着光秃秃地十字架和散落在地上的绳结，沙鲁突然想起先前那司瓦思科家的小孩曾骂他蠢货，明显是意识到了什么，却懒得多说，登时又气又怒，悔不当初地破口大骂，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只能趁着事情还未东窗事发，故作镇定地离开了地下城区躲藏起来，指望风波过去后再出来活动。他必须找机会重新见到那孩子，否则这一辈子他都只能背负着罪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苟延残喘，直到死亡都见不光。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