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光之神不由自主笑起来：“怎么了？表情这么难看？”
“我也是。”吟衡忽然抱住他。但并没有那么紧促。他压抑了多少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证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无论怎么说，你爱我这个事实都摆在眼前了。难不成还要再一次欺骗自己的内心吗？”光之神点头说道：“哎呀，你应该知道，我座下的信徒们都对我有喜爱之情，所以你的爱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呢？”
毫无疑问这是激将法，光之神当然知道吟衡对他的爱不一样了。但他还是想要吟衡亲口说出来。就算并不是明面上的承认，对光之神而言，这就够了。
“这不一样。”吟衡心里开始感觉有点不愉快的预感，但自己似乎又和他们是一样的？
“我想成为你的【情感】。”吟衡忽然郑重其事对他说。这个时候光之神微微惊讶起来：“噢？不错的想法。”
光之神拍拍他的后背，感觉到了自己背上有液体滴落：“好了，别哭啦——你不会还想要用以前哄你的语气给你安慰吧？”
“我很开心。”吟衡望着他，他很激动：“我已经语无伦次了。我从没想过……我……”
“那你现在就可以想哦？”光之神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发：“哇，真软。”
“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呢。”
光之神伸出左手，吟衡左手手背上的印记发出光来：“关于契约的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在你接下来的凶险路途中，它将为你抵御灾厄。”
吟衡当然知道了。从小到大这个印记一直陪伴着他，小时候被高年级的人用力量被欺负时候，他还没还手——当然能打得过去，而印记已经比他还出手快了。几乎就是一刹那之间，那个高年级的人被印记的力量撂倒在地。
“世间流行的宇宙法则其实内容或多或少会不一样。这让我想到了特西奥宫那家伙。虽然他一直都默默无闻地守护他的图书馆，不过他的书籍我也看过。是非常不错的精神食粮。所以啊，我知道真正的宇宙法则全部的条约与内容哦。”
“所以，这个契约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知道这个契约代表着什么吗？”光之神卖了个关子，“神明们是不会随意将自己的契约轻易给出去的。因为这是签订伴侣的契约呀。”
“什……什么？”吟衡有点脑子转不过来，“为什么你当时要给我这样的契约？就算那时候我还是孩子，但也不至于……”
“抱歉。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忙着奔波宇宙各处执管。所以并没有熟记自己的契约不能乱交出去——我说我是忘记这契约的性质，你会相信吗？”
“一般来说，神明如果有了心仪的对象，那么就可以和对方一起缔结这样的契约。神明的契约只有一种，并且只是用来缔结伴侣的。一旦绑上关系，除非双方同意接除，否则会一直绑定在一起的呢。”光之神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坏情况：“当然，神明的求偶对象本应该是同类——也就是同僚。”
“一般来说，神明与人不同，我们只能内部进行配偶与繁衍。而神不能与低级生物交配。但如果先定下契约，那就可以与定下契约的任何人进行配偶。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光之神露出一点点勉强的笑容，“因为我们的契约极其宝贵。”
“你不应该将这样的大事随意忘却。”吟衡责怪他的胡乱，安渊怎么那么粗心大意呢：“如果那个时候遇见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怎么办？”
“选择你当然有我的考虑。因为你很特殊嘛。不是说过吗？你的心灵很纯澈啊。所以我才愿意给你这样的契约。而且还有一点，我预判过未来。属于你的未来我看不到任何信息，是空白的。这也是你最特殊的一点——连神明都不能知道你的未来是怎么样的色彩呢。”光之神点点头：“我喜欢你的纯洁品质。我也喜欢你小时候可爱的样子。我看中的人，从来不会失误。其实缔结契约也有好处的。根据法则的规定，神明契约的两者，可以为对方分担痛苦，可以为对方疏解……总的来说，那便是同行的路上不再是只有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而且……”他故意停顿：“你是我的命定之人啊。吟衡。”
“命定之人？”
“嗯。这句话的含义，留给未来去述说吧。”
“你这样让我如何平静地说话……”吟衡深深地叹息着，“这么大的信息量直到现在才把我拉进来……你又是在这里呆了多久呢？”
直到现在才把他拉进来……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时间的作用在神明身上没有任何影响，他们如永生，无止境地执管。
越是这样的思考，看着面前温柔的笑脸，而更心疼。
“不多啊。也就在这里呆了万年。”光之神单手叉腰，似乎非常的自豪：“宇宙的时间不平衡，用你们的计量单位，那就是光年。你的每一次岁龄长大，这里的时间就会往前推动一万年左右。”
“倘若你没遇见我会不会不用这么痛苦？”
“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很痛苦了？”光之神耸肩，他轻点着吟衡的心口：“你要知道，神明的寿命是与宇宙的诞生平起平坐的。年龄已经是计算不清的数字了。这点孤独的痛苦，我怎么可能放在眼里呢？”
忽然，远处迸发出光亮。光之神“噢”了一声，“我们的时间，已经快接近尾声了哦。”
“你要做什么？”吟衡感到不适，似乎心里的焦躁马上就要应验。
“【安渊】这个个体，不能同时存在两个。我是他的过去，同时也是他过去牺牲记忆的载体。如果我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安渊将一直为脑海若隐若现的记忆片段而折磨。而我也回不去他的身边。”
“所以——”“对。你猜对了！”他的脚下有金色的轮廓出现：“所以，我们该到告别的时候了。”
光之神抱住了吟衡。将自己的脸紧贴他的锁骨上。
对方身上的花香让吟衡迷恋，吟衡闭上眼睛，在这一刻选择成为了必要。
选择了一方，也是同时放弃了另外一方。人总会贪心想要全部，但宇宙的规律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只有牺牲，才能知道珍惜。
“！”
感觉到了脸颊上有柔软的触碰。光之神只是蜻蜓点水一样在吟衡脸上落下很轻的吻，随后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转身的时候似乎很轻松。但吟衡知道，每一步都沉重如戴枷锁。
身为神明的责任担在肩上，身为掌管宇宙的责任担在心上。
想要过去，发现自己的脚似乎被定格在了那里，他只能看着光之神的身体有星光消散于此。
“没关系，即使我死了，安渊也会找回他的记忆。到了那个时候，你们的故事才是真正的到了中程。”说着他又觉得不对：“哎呀，故事的发展，怎么能由我来决定呢？吟衡，你觉得呢？”
他继续接着说话：“好可惜，我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时间真是无情啊……光分享我的故事，还没听到你的故事呢。但是看着你长大了这么高，你知道我刚刚再次遇见看到你的样子有多开心吗？”
“……我知道。”吟衡垂下手臂，他的泪水在眼眶打转。无法改变的事实在眼前上演，无法扭转的命运由自转动齿轮。
“吟衡。”
他的话语还是那么温柔，他回过神，看着光之神朝他歪头：“这一次，是我向你许下愿望了。”
“请务必照顾好安渊。以及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的存在。”
“我会的。”
“哎呀，不要难过哦——”他笑起来，“记住了，过去的我可是一直都爱着你的。”
光之神的身体逐渐消散于此，在消散之前，他还在喃喃自语——而吟衡并没有听清楚。
【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孤独呢？】
【但倾诉的对象可是你啊。我又怎么可能将弱点给你心疼呢？】
于此空间破碎，而独留一人悲伤哭泣。
光之神的【死】，无疑是在挽救安渊。但他也是安渊，他是过去的安渊……
吟衡睁开眼睛时，面庞并没有泪痕。他看着天花板好一会，才注意到自己没有拉窗帘。
他回来了现实，可他已经无法再熟睡下去了。
胸口的沉闷让他如生踏入了死。他正翻过来一个身，感觉身旁有什么东西陷进去了床铺。
……床上还有一个人？
吟衡一下子坐起来，三七？六八？怎么都不对吧？喝醉的人跑他房间干什么？总不可能是安渊？
他不是还在发烧么？吟衡掀开被子，露出确实是不可思议的人的脸庞。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吟衡第一时间摸他的头。这覆盖在上面的毛巾都没有了，他房间其实还有医疗设备的机器人，所以照顾安渊当然是可以的。
所以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吟衡想到了光之神跟他说的契约的内容，伸手摸他的脸。
即使是在黑暗，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也会微微紧皱着眉头。
吟衡轻挠他的脖子，安渊才将眉头舒缓下来。
虽然光之神说过，他们以契约名义串在一起，但吟衡从来没有真的想过和他【真的】在一起了。
他有想过，可他不敢。
他何尝不想为他分担痛苦。
可惜自己的思考与意识囚禁在名为【人】的身体里。卑与傲，喜与苦，两者差距极强的境遇相会在此地，而吟衡只是眯眼睛，一下一下地抚对方的耳朵旁，绕起发丝。
“这个世界已经够乱的了。神明大人。”吟衡喃喃自语。略沙哑的声音表明他现在身心确实疲惫，但刚刚经历的事情，又让他百般睡不着。
最近经历的事情好多啊，匆匆忙忙的，回味起来是没有味道的。
“无法让你第一时间看到这个世界的真正的苍穹，是我们的过错。”
而后只有寂静。
心中涌上的略微无力让吟衡有一瞬间迷茫。但好在他很快调整自己，毕竟真正的【灾难】还尚未到来。
灾难来临之时，他将是第一战线的人。
手背覆上另一只手。吟衡回过神来，看到安渊已经睁开眼睛，但似乎并没有睡醒。
“神明大人？”
见安渊还在迷糊，他将被子往上掖，安渊却挣扎着起来了，一边起来坐一边捂着头：“呃……”
“不舒服？”
“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安渊说完话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不是在自己床上吗？想着他转头时候，就看到了吟衡。
“如果是特别久远的事情，忘记了也是正常的。”吟衡的话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松下来：“嗯……为什么我会在你床上？”
“嗯？不是你自己过来的吗？”
“？”安渊觉得吟衡不可能会把他带他床上才对。根本没这个必要。
“嗯……想起来了。发烧确实难受，所以就想到了你。嗅着你的信息素会好一点。”
现在看安渊并没有什么发烧的症状。吟衡问他：“烧退了？”
“嗯。大概之后发烧不会那么容易了。”安渊敲敲自己的脑袋：“打扰到你睡觉了？那我现在回去。”
“没关系，在这里睡觉没什么大不了的。”吟衡拉住他，心里下意识意想到的是——
他不想要再看到他一个人孤独了。
“我还从未与人睡觉过。”安渊看着吟衡脸色不对劲，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你在梦境看到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开心？”
确实是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安渊不知道他经历了的结果。
但他已经答应了光之神，所以不会轻易说出来光之神的存在。
安渊还想说话，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又抓不住那一点点黑暗中的光亮：“光……之……”
难道光之神在他之前找了安渊谈话？吟衡拉住安渊的手：“他找过你了？”
“什么？谁？”安渊这次是真回忆不起来什么，吟衡“哦”了一声：“你不是说过你似乎忘记了什么吗？”
“嗯，我有说过。”安渊皱起眉头：“也许我真的忘记了。反正也没有值得回忆的事情。”
吟衡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心中的难受更重了。但情绪一直低落可是会伤害身体。
“一起睡觉？明天你可以睡回我的床上。”安渊这么提议，吟衡笑起来：“随您。”
“之后不用加敬词。称呼我的神名便可。”
“神名？你没有别的名字？”
“这个名字一直伴随着我。所以我允可它作为神名与本身名字的价值。”安渊这么说，一直这么正规的解说倒有点固执的样子了：“如果你称呼我的敬词习惯了，之后在街上那种公共场合之下，习惯是很容易用起来的。”
“好的。”
“等等……”安渊顿了一下，吟衡静静地看着他，安渊低着头，似乎在思考。
没有关系，反正夜还很长。
“记起来了一点事情。如你所见，我确实是失忆了。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安渊眼神有点躲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想起来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带给他的情绪影响到了他。
“你知道光之神了？”
安渊摇头：“我只知道我确实是失忆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光之神的身份我还不知道，但我还能确定，我一定在哪里见过ta。”
安渊其实并不确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也不知道光之神究竟是什么人。迷题接踵而来。
他心里居然不太会想要追究光之神的身份。是那种被隔绝开来的感觉。
安渊虽然身为神明，他却不善于处理这些谜团。
“不要想那么多了。既然失去了记忆，那么在未来一定会寻回来。至少你还记得现在不是吗？”吟衡的话让安渊暂时放下事情：“你说的对。”
“起码，现在我还在见证这个世界的历史。”安渊躺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个人睡觉而有两个枕头？”
“买一赠一。”吟衡也躺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视。
“不闭上眼睛吗？”安渊伸手将被子往上掖，吟衡这个时候问他：“我记得你并不了解这个世界。”
“有一些不了解。”“那你愿意听我给你讲这个世界的故事吗？”
“可以。”
得到了同意，吟衡将安渊眼睛闭上。安渊将手往旁边搭时候，意外地感觉到了手腕上有特别明显的勒紧感，他转过头看到了同样被勒住的吟衡。
两个人再一次的面面相视。手腕上的丝线此时此刻正在显现它的力量。但安渊早就忘记了这个丝线的含义是什么，他忍不住问吟衡：“你……”
“我看看能不能松开一点点？”吟衡又坐起来，一扯就把旁边的安渊给拉近了：“嘶——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吟衡将丝线松了一点：“也许我可以为你讲关于这条丝线背后的意义？”
“可以。”安渊想了想：“莫真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信徒？”
“当然不是。”
安渊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语，虽然有一种想要跌入梦乡的感觉，但听到“伴侣”这个词时候，他还是非常迷茫。
吟衡暗下眼睛。正如光之神所说，他已如新生，而抛去过往一切好坏回忆。
“伴侣的意思——”
“除非它断开。”吟衡咳咳几声，虽然是真实的信息，但……
“嗯，我们还会一直有联系。”
“体现在哪里？除了手之外？”安渊揉揉眼睛，吟衡知道他肯定是想要睡觉了：“你困了。”
“我可以为你分担痛苦。”后面那句缓解对方生理期的话他没说出来。
在吟衡眼里看来，爱应该是双方同意的事情。他不会因为这个契约而擅自去越界安渊的界线。
“还是解除的好。”
“你觉得我不能忍受吗？”吟衡感觉安渊是不是依旧还是看不起他。可安渊并不是这么想的。
“可你是人类。”安渊这么说。他看着吟衡逐渐失望的脸，皱起眉头以表疑惑。
“……”吟衡并没有说话。他躺下来时候，想到旁边就是安渊，心中的憋屈与失望溢上心头。
还是因为他是人类。
脸上被柔软的东西覆盖。是安渊的手。
显然，他再情感缺失也不至于真的一无所知：“你在难过？”
“该睡觉了。神明大人。”
安渊没有纠错他对自己的称呼。他看着吟衡眨眼睛，四周又重归安静。
安渊的手拍拍他的脸，又捏捏他的耳朵。显然在捣乱。吟衡握上他的手腕，发觉他的手腕也很细。
“伤心对人体有害。”“偶尔伤心一次也可以。”
他们两个又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双方其实都有话要说，就是没真的开口。
吟衡转过头看，安渊的头缩进去被窝里了。吟衡只能把他被子掀开一角。
谁也不知道灾难究竟在哪一天到来。
也许吟辰说得对，自己真的需要一次很长的时间休息。但现在时间已经不充裕了。
但他不会后悔自己走上这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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