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我匆忙朝着舞台走去，由于我那时脚踩着高跟鞋，舞台很滑，我一个不留意摔倒在了舞台之上。我的这一无意的举动，惹得在擂台下等待一饱耳福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们纷纷大笑了起来。

　　我是个擅长安慰自己的人，我仅仅强忍着泪水，装作刚刚在巷子里面与几名登徒子决斗过一样。擦了擦不知从哪里流出的血液，继续踱步走向舞台中央固定着的金色麦克风前，等待着伴奏响起。

　　还是老样子，当天涯歌女的前奏奏响的那一刻，我嘲笑自己竟不时的期待一些惊喜，哪怕是换作邓丽君的某首不知名的歌曲。当一个人缺少了对未来的期待，心中那些让你感到伤怀的事情，就犹如放映电影一般浮现在你的眼前，挥之不去。

　　我连忙调整好了心态，长吸一口气，对着舞台下的观众开口轻唱着。

　　灯光犹如小偷般隐匿于灯罩背后，幽暗的迷漫中，无需胆量，即会产生浪漫的怀思。台下的寻欢作乐者似乎已经停止了嘲笑，我才不管，我享受这个舞台。正因为我喜欢这里，我热爱这里，才不去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我热爱自己，更热爱今晚的月光。它透过门廊轻轻照进灯光昏暗的舞台，犹如一支锋利的弓箭，只要我轻轻的弯弓，它似乎便可以射死与李广缠斗的老虎。

　　当天涯歌女的尾奏消失在上海的夜色中时，我感觉自己才回到这个舞台上来。我享受着并不属于我的掌声，也享受着并不属于我的喝彩。这种突如其来的虚无感，似乎也与刚刚的两杯白兰地有关，我习惯于在登台前犒劳自己那希望大醉一场的胃。它总是可以趁着我登台献唱时，给我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真实又虚幻。

　　醉了的理性无法领悟真实的世界，只好用迟钝的感官去摸索一个虚无缥缈的境界。

　　我继续献唱了两首周璇的“永远的微笑”“风雨中的摇篮曲”。其中一名看客似乎想要我在舞台多停留一些时间，我只好又唱了一首邓丽君的“又见炊烟”。

　　演唱结束后，我回到了梳妆室，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的脸。不知是微醺还是腮红的原因，我的脸看上去就像是夏天七月时的水蜜桃。

　　“周梓璇与周璇之间唯一的区别，或许仅仅只是一字之差吧。”百乐门经理不知何时来到了梳妆室，他正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我缓缓走来。我的目光从镜中自己的脸颊上移开，看向了他。

　　“您太抬举我了。”我礼貌性的回应着。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梓璇，你知道吗？你和其他歌女的唯一不同，就是太过于自视甚高。如果你肯多一些献身精神，那么你在这里的地位恐怕要威胁到这个人了。”

　　说罢，他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粘贴在墙面上的海报，上面印有一幅白子玫的肖像。

　　“我只是喜欢唱歌而已，我更喜欢自己喜欢的事物里面，不参杂任何一丝个人的色彩。”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表现出一丝毫不动摇的神情。可是他却回应了一副略带戏弄的笑容，似乎在向我表达，我终有一天会向他妥协……

　　 1979年10月17日 上海百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