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试试看吧

从此死心塌地跟着他？

朱棣闻言心里一荡，面上却不动声色，垂眸隐下灼灼的目光，好一会儿这才抬头去瞧楚楚，语气里隐隐含着希冀:“你有什么事要我办，直说就是。”

楚楚出神地瞧了会惟帐上的云蝠花卉纹，这才道:“第一件，往后不论发生何事，你都不准欺我瞒我，对我一定要坦诚相待。”

朱棣看着她，道:“好，我应你。还有呢？”

楚楚顿了顿，望着朱棣，语气淡然却十分坚决:“第二个条件，三年之内，我不想生育。”

女子嫁人，以生育子嗣为重，她偏偏不想生，或者说偏偏不想生他朱棣的儿女罢了！那个什么私定终身的未婚夫，搞不好人家就很乐意呢！

想到这，朱棣面色一时青一时白，良久，咬着牙恨恨道:“最多一年，本王至今无世子，北平上下皆不得安定，世子之位我定要传给咱们生的孩儿，这一条，就算本王答应你，肯替你遮掩，时间长了，见世子之位空悬，父皇那也不会答应。”

楚楚不吃他这一套:“莫说我现在没有怀孕，就是真的怀上了还不知男女，即使是个男孩，王爷又怎知他是不是足够聪慧，能当此大任？”

“我们的孩儿怎会不够聪慧，难当大任！”朱棣叫她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决定立刻结束这一条，再说下去，这女人指不定又冒出什么让自己呕血的话来，截断道:“好了，第三个条件呢？”

楚楚见他气得面色铁青，似是不容商量的模样，叫自己的语气尽量温柔些:“行吧，一年就一年……第三个条件，从前的事我不管，只是如今你有了我，便不能再碰别人。若是日后情衰爱驰厌倦了我，也请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放我离开，届时我绝不会纠缠不休。”

离开，离开，又是离开！

朱棣一时觉得胸口刺痛，那痛随着气息游移，似乎四肢百骸都跟着痛起来。他冷哼一声，兀的站起身来，“柳如眉，你不要得寸进尺！”

随即拂袖而去，从小北手中接过一盏明球纱绫灯，出了院子，兀自往小径而去，不知走了多远，这才在湖边青石处站定。

小北在后边跟着，见他面色稍缓，这才上前劝道:“爷，听小平说娘娘晚间什么也没吃，哭了半晌，想必是心里不舒服，平日这个时辰早就睡了，今日是特地等了王爷回来说话的。”

这样的话，往日劝是有用的，只是今日朱棣听了，面色更暗，呵斥道:“聒噪！”

小北不敢再说话，垂手侯在一边。伏中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忽一阵凉风过了，唰唰的落下一阵雨来。朱棣的玄色镂金游鳞锦袍登时湿了，头上滴下水来，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手脚冰凉，这才听得朱棣吩咐:“掌灯！”

小北见未吩咐去哪，便壮着胆子顺着原路返回，惴惴不安地走了一会儿，见并未反驳，这才放下心来。

楚楚倒是习惯了朱棣的喜怒无常，并不当一回事，拢了帐子，拿出一卷书来看。

倒是小平进来剪了剪烛芯，“娘娘还不睡吗？晚上看书，仔细费眼睛。”

楚楚摇摇头，闲闲翻过一页，“左右睡不着，再看会子就睡了。”

小平盖上琉璃灯罩，见楚楚依旧一副悠闲的样子，叹口气:“瞧王爷真是气得狠了，大晚上的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娘娘，你为何不愿生孩子呢？女人嫁了人，总归要当娘的，何况我瞧着王爷真是对娘娘上心了。”

楚楚放下书，正色道:“女人这一辈子可以犯很多错误，走很多错路，独独不能乱生孩子。只要不乱生孩子，就还有修正的机会。如今我和我朱第的情形，一团乱麻似的，我自己还未明白，又怎能无端端连累了一条小生命？”

小平知她素日便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迥异于常人，闻听这话，也只是似懂非懂，懵懵地点点头。

主仆俩正闲话家常，便见朱棣推门而来，带着一股子潮璐璐的湿气，楚楚抬眼望了望外面，奇道:“下雨了吗？”

话未说完，便叫朱棣按着腰，抵在那座垂丝海棠白玉屏上， 良久，她慌忙推开朱棣，“你发什么疯？外面还有人呢！”

朱棣理也不理，把楚楚拉到怀里，喘息不止，声音低沉:“倘若我答应了你的三个条件，你自己的话，也要做到。从此以后，死心塌地跟着我，再也不许提什么离开的话。”

朱棣见她怔怔地久不回答，俯身去衔那女子的耳垂，引得她一阵瑟缩，声音打着颤:“好，你既然应了我，我自然也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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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次日清早，楚楚醒来时，一旁的床榻早已冰凉，楚楚坐起来，听小平说道:“爷卯时一刻就去了京郊大营，要过个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娘娘这会儿要起来吗？”

楚楚还有些怔忪，闻言懒懒道:“我先沐浴吧。”

朱棣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楚楚或看书品茗，或莳花弄草，或和小平调笑，日子倒是过得也快。

这天她正在廊下看丫鬟们给画眉洗澡，那画眉抖落一身的水珠，憨态可掬，惹得大家都笑起来，正说笑间，忽听得一阵喧哗声，有小丫头喊声:“王爷回来了！”

楚楚站起来，见朱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上仍穿着软甲，头上戴着甲胄，猿臂蜂腰，姿质伟岸，他上前来一把打横抱住楚楚，往内室走去。丫鬟们羞得纷纷起身，慌乱间你推我搡地四散了。

那冰凉的软甲硌得她生疼，樱桃檀口被堵住，呜呜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推开他，大口喘着气:“朱棣，你发什么疯，丫鬟们都看着呢！”

朱棣咬着她圆白的肩头，含糊不清道:“我早就疯了……”说着撩开她的衣领，埋进香雪海间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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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毕，朱棣抱着她去擦洗，二人在净室又不知耽误了几许时辰，楚楚叫朱棣抱到床上的时候，已是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只心中记挂着事，迟迟不能入睡。

又熬了一会儿，那边的朱棣似乎睡熟了，楚楚这才撩开帐子下床来，因她这阵子常常喝药，那熬药的炉子昼夜不息，新派来的伺候药膳的嬷嬷惯常做这些事儿，很快就熬了避子汤来，小平见楚楚出来，放下托盘，奉了药碗出来:“娘娘真的要喝吗？王爷那……”

楚楚见烫的厉害，将药碗放在一旁几案上，道:“你那日也听见了，王爷应了我一年之内不生育的。”

“可是小平心里总觉得慌慌的……”她话未说完，忽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抚开虾须帘，缓缓踱步过来，顿时吓得呆住，脸上全是惶恐的表情:“王爷！”

朱棣踱步到楚楚身边，一只手负在身后，声音听不出喜怒，问:“哪里不舒服？大半夜的怎么起来喝药？”

楚楚面色还算平静，只小平心虚，不住发抖，瞥见朱棣面色不善，心里越发害怕起来，话也说不利索了:“回王爷，这……那……我，我……”

楚楚不忍她受这些无妄之灾，遂轻声道:“小平，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下去歇着吧。”

小平担忧地望了一眼犹在盛怒中的朱棣，低了头出去了，楚楚试了试温度已是不烫了，端起药碗欲喝下去，朱棣面色铁青，伸手抚落，那药碗连托盘顿时哗啦啦地倾到地上，他拍着桌子陡然站起来:“柳如眉，你别太放肆了！”

那药洒了几点在楚楚手上，顿时起了一道刺痛的红点，她慢条斯理取了帕子擦手，冷冷道:“是我放肆还是你言而无信？”

朱棣咬牙:“背着我吃这些药，谁给你的胆子？”

楚楚讥笑一声:“你才应了我一年之内不生育的，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就忘了吗？”

朱棣叫她气的面如金纸，额上青筋暴起，咬着牙好半响，忽地叹口气，脸上挤出点笑来，语气也和煦了几分:“我应了你，自然说话算数。你年纪小，怕生育之苦，原也在情理中，只是是药三分毒，常吃对你身子不好。*******************************

外头还有丫鬟，他又说这些浑话来，楚楚偏过头去，并不理他，吩咐:“另端一碗来。”说罢委实坐不住，撇下朱棣，径自往内室而去。

她也不知怎的，曲膝坐在塌上，怔怔流出泪来。

过了会儿，朱棣端了药碗进来，坐在床沿边，见她默默流泪，形容可怜，伸手去抚，被楚楚一把打开，他也不恼，笑笑:“这避子汤想来谁吃都一样，不如我吃了，你便不用吃了。”说着端起碗来，竟真的一气喝光了。

楚楚粉面含嗔，怒道:“你，你无赖！”说罢，起身去了隔壁寝室。

朱棣知她素日气性极大，并不敢再招惹她，只得躺下来，奈何身边少了她，总也睡不安稳，辗转反侧直到子时，终是按捺不住起身朝隔壁房走去。

门口伫立着几个执夜的丫鬟，见了他刚要开口，朱棣皱眉，止住丫鬟们的请安声，推门抚帐而入，见那女子正安睡，乌压压的发，红绫绫的被，白莹莹的脸，似乎才刚哭过，扇子般的睫毛上还带着点湿润之气，一看便是早已醒了的。

负手静静站了会儿，见她仍不肯睁眼，只得坐在床沿上，一只手伸进锦被里去按楚楚的小腿，一面低声道:“听小平说，你午后去院子里逛了好一会子，腿都酸了。”

又似嘱咐又似闲聊:“你保养身子，也要循序渐进，每日午后沿着湖边走上百即可，走得太多，反而有害无益。虽是你想着伤处早点复原，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略有不舒服便歇歇，不必强撑着。”

他这样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温情脉脉地说些家常，反叫楚楚觉得悲凉，她只装作没听见，偏头转了个身子，背对着朱棣，怔怔望着惟帐上的流云百蝠花纹。

不多时，床帐边没了声响，楚楚以为他已经走了，忽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朱棣喃喃自语道:“如眉，在你面前，我朱棣就是个十足的小人，言而无信，反复无常。若是从前的我，也不大瞧得上这样耽湎于妇人温柔乡中的人，免不得要评一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说着他伸手去抚那小女子的脸，连语气也轻柔了许多:“可是，可是谁让我遇见了你呢？你恼我也好，恨我也罢，叫我放手，却是万万不能的。我常想着，等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会安心和我过下去了？如眉，你能不能成全了我的心意？”

那小女子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你还值得我信任吗？”

罗帐重新放下，朱棣一只手搭在那小女子的纤腰上，大雨滂沱，渐渐只听得外间的风雨声，他紧了紧臂弯，声音温柔:“其余的事都是作数的，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室内烛花劈啪作响，更显静谧起来，沉闷的雷声从远方滚近，轰隆隆连绵不绝地炸响，那小女子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又不知过了许久，朱棣半睡半醒，朦朦胧胧间听见她小声叹气:“试试看吧！”

朱棣一扫刚才的困意，眉眼微翘，眼底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静静听着芭蕉滴滴窗前雨，心底忽生出无限欢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