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来曩昔县了

———

“师尊，怎的又在此处睡着了，让瑟尘好找。”

“师尊？”

.......

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泠水缓缓睁开眼睛。

月明如昼，银辉遍野。

她斜卧在一高达数十米的桃花树干上，腰身细软，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抱着怀里那被她随身携带的精致玉酒壶，不知已昏昏沉睡了多久。

长发挽起，银钗松松垮垮地簪着，一席珠白轻纱羽衣，裙摆的层层薄纱自高空轻垂，无风自动。

即使无过多旁的装饰，这袅袅身姿也在那漱冰濯雪之间，泛着点点光泽。

瑟尘自下向上，眸中带笑地望着，只觉得这满目皆是的桃色，皆不及那一片粉彩烟霞中的银白倩影。

一时间，看出了神。

泠水轻挑了下眉，睨了他一眼，瞳孔透着几分将醉未醉的朦胧。没急着动身，朱唇微启，声音带着股刚睡醒的慵懒劲：“你扰了为师的美梦，该当如何？”

瑟尘佯装吃了一惊，神情一怔，随即又传出几道低笑，眼中流动着熠熠的神彩，俯身拱手做了个礼。

“瑟尘罪该万死，望师尊，”话语一顿，抬首笑道“下来责罚。”

“没个正形。”泠水轻声训斥，然后随意将手中酒壶向下一抛，瑟尘抬手接住之际，那抹倩影便已翩翩然地踮脚落地。数十米，倒同翻了个身般容易。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不避讳地打趣：“世人皆言，何样的师父，便有何样的徒弟。”

“如此，倒还成为师的不是了？”泠水看着眼前身形已比她高半个脑袋的玄衣身影，颇为无奈。

前段时间让他下界去收服魔物，算算时日，倒确是有许久未见，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棱角分明的轮廓，如金雕玉刻般的眉骨，鼻梁高挺，薄唇微勾。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如春光潋滟，又似载着满船星河。

这小子，倒是在她不经意间，长得越发俊俏起来了。

只是这次，泠水的视线忍不住被别处吸引——在她徒弟那光洁白皙的脸庞上，竟被划了一道小口，泠水骤然心里一紧，一句“受伤了？”便已脱口而出。

瑟尘听了一愣，看着自家师尊那平静的面容上鲜有的染了几分着急，立即扬唇一笑，没羞没臊地开口：“区区魔物，如何近的了你亲传弟子的身？”

“贫嘴。”

纵是如此回应，泠水还是不忍心地扬起了手。

而瑟尘盯着那不断靠近他脸庞的纤纤玉手，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滞。

随后，泠水在他脸上轻轻一弹，似捉弄一般，然他脸上的那道小口眨眼间便已消失不见了。

瑟尘：“.....”

“无论有何急事，今后，将疗伤置于首位。”泠水严声叮嘱，背地里却叹了口气。

特别是她徒儿的这张俊脸，若是伤了，这天上地下，可得有多少小姑娘为此伤心。

不过这旁的想法泠水定是不会说出口，否则这徒弟又得是当她在夸他样貌好看，追着在后面洋洋得意喋喋不休。

然而不知这瑟尘是怎的，被训了，心情却变得更好起来，笑意更甚：“弟子这不也是急着来见师尊吗。”

“刚回天界，都还未来得及去向那天尊禀报，便直接跑来云屿虚境找师尊问安了。”

泠水无奈，没来得及应声，又听见他话锋一转，低声轻语：“再说，弟子术法不精，恐落下隐疾，疗伤自是比不得师尊亲自来的好。”

“弟子受伤，师尊应是不会置之不理的，对吧？”

“......”泠水抽了抽嘴角。

没看错的话，这玩意儿只是脸上划了一道还不及指甲盖长的小口子吧。

莫不是还将脑袋磕到了？

泠水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点微不足道的伤是他故意留下来博她同情的，冷下了脸：“既已将魔物收服，回界禀报那天尊，此乃规矩。”

“下次不可再犯。”

瑟尘看着泠水的严肃样，立马耷拉下脑袋，语气上还平添了几分委屈：“我可也是怕师尊等急了，担心徒儿。”

他这副模样，泠水自然也就不忍心了。“罢了，你倒是借口颇多。”

“随你吧。”泠水不禁扶额，如今小徒弟长大了，倒是越发地难以管教。果然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泠水身为古神，却是最厌烦这天界上繁琐不堪的条条款款。

幸而连这当代天尊见她，都得按着辈份礼让三分，天界便自是无人敢管到她的头上来。她泠水再洒脱随性，只要不是太过出格，也无一人能说她的不是。

而瑟尘作为她唯一的亲传弟子，也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小跟班，自然也就没旁的人能管教他。

她师徒俩，在这规矩繁多的天界，简直就像是一股泥石流，不，一股清流。

瑟尘：“师尊，此次弟子下界，寻着那魔物的踪迹，到了人间一名为曩昔县的地界....”

“师尊，你猜我...”

“师尊，有空我们可一同......”

“师尊.....”

“师妹，我们到了。”

——！

朝夜清蓦地回过神来，举目盯着那城门口的“曩昔县”三个大字，忍不住眼角一抽。这些无关紧要的回忆，照理说朝夜清应该早就忘却了才是。可如今她亲自站在这城门之下，当年二人的无意闲聊，竟开始在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明了起来。

楮知白看着朝夜清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声问道：“师妹，怎么了？”

而朝夜清只是轻摇了下头，佯装无事，笑道：“无碍，只是未曾想到，这曩昔县，竟是离得这般近。”

近得需要几百年，物是人非了，才有机会来一次。

“当然离得近了。”一个爽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朝夜清不用转头，也知是那楮知白的好友楚雩风。

楚雩风是坤灵派另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不过他与楮知白和朝夜清这种从小便在山上长大的不同。

他原是一富人家的公子哥，从小娇生惯养，不知怎的却莫名大病一场，全家上下都心急如焚，请尽天下名医都药石无解。

谁知这病就似同人开玩笑般，某一天早上，这楚雩风忽然又能下床活蹦乱跳起来，只是大病初愈后，竟徒生起了那入派修习的心思。楚家人都当他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活着就好，自然也就任他去了。

谁知这楚雩风自身还真带些天赋，一年坤灵派下山收人，竟把他给选上了，还得到了四大长老之一嘉澍长老的青睐，将他收为自己的亲传弟子。

楚雩风与楮知白交好数年，虽然朝夜清抓破脑袋也不知这性情相差甚广的两人到底是如何走在一起的。

不过这楚雩风待楮知白为知心好友，待楮知白捧在手心的朝夜清，自然也就同自家亲妹妹般的好。是坤灵派中鲜少对朝夜清无甚意见的人。

朝夜清：“雩风师兄这番话是何意？”

楚雩风一笑，上前拿肩膀撞了撞旁边站着的楮知白。

“你师兄这些时日，可是一日都未曾敢离山，生怕你再出什么意外。”

朝夜清暗自思量着他口中所说的这些时日，定是从这真正的朝夜清出事那日起。

楚雩风又道：“如今时隔数月，知白兄懂你最爱乱跑，在那山上定是憋得按耐不住，这才寻来这既离得近，又不甚危险的差事，想着带你透透气儿。”

“啧啧，心思如此细腻的，怕是只有你这知白师兄一人了。”

朝夜清听了幡然醒悟。

难怪，之前还纳闷呢，能让派中弟子的佼佼者楮知白亲自下山解决的差事，怎会是易事。

谁曾想，这除祟之事，竟是他亲自请来替她解闷儿的。

朝夜清将目光看向一旁立着，无甚多言的楮知白。

他眸色依旧温和，笑意澹澹似一湖春水。然后，双唇微启，温润的音调如水玉相击：“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入城寻个客栈。休整一夜，明日再去那出了事的陈府，如何？”

眼看戌时将过，他们此行也不过四人而已，自然是没别的意见。

楚雩风：“知白兄安排便是。”

朝夜清：“都听师兄的。”

————

到了客栈，原是将房定为一人一间，谁料那跟随一道来除祟的楚雩风小师妹——叶少艾，听了陈家闹鬼的故事，便不敢一人待在屋内了。

她都如此了，按理说一共四人，两男两女，这叶少艾也只能同朝夜清住一间房。

但楮知白却是有少许为难，担心平日朝夜清独来独往惯了，跟门中众人也无甚交际。想着若她心中不愿，楮知白自是不会舍得委屈她，既如此，便只得...

楮知白默默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楚雩风。

楮知白：‘雩风兄，对不住。’

楚雩风：？？？

然而一旁的朝夜清根本没想这么多，也没心思去看懂这两位的内心戏，走到叶少艾的旁边：“既如此，那我便同少艾师妹住一间房，师妹可愿？”

叶少艾忙连声答应：“自是愿意！”

随后两人便结伴而行一同上楼了，完全没听到身后两人的争辩：

“你刚才不会是打算....”

“非也。”

“还装！！我方才都看你瞅我了！！”

“雩风兄多虑了，早些休息，知白先回房了。”

“楮知白！！！你个见妹忘友的家伙！！给我站住！”

然哪还有什么楮知白的影子，只能听见楼上一道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剩楚雩风一人在客栈大厅内凌乱。

————

屋内。

进了客栈房，叶少艾倒反而有些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个什么话来。

朝夜清有些纳闷，心想小姑娘这是怎么了，转身就见她挠了挠脑袋。

“夜清师姐，此番多亏有你，否则少艾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朝夜清听了，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无事，你可是头一回下山除祟？”

“嗯嗯。师尊让我这次同雩风师兄一道，见见世面，也...壮壮胆子。”叶少艾颇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一番交谈下来，才知道这叶少艾进坤灵派左右也没几年，似是家中父母与那嘉澍长老有些交情，她家中出了事，嘉澎才破例收她为徒，成了这嘉澍亲传座下颇受大家关照的小师妹。

朝夜清思量了会儿，直言道：“如此说来你倒与我年岁相近，直唤我名字便是，不必如此客气。”

天天师妹师姐师兄师弟，倒说得她头大。

谁知这叶少艾听了头摆得像拨浪鼓，忙说：“不可！我虽与师姐年纪一般，可听闻师姐自幼便是在坤灵派中长大。早我入派，也比我多修习数年，于情于理，少艾也都应唤一声师姐才是！”

朝夜清无奈，心想年纪不大，怎还是个老古董。

早她数年，也没见这朝夜清有学到何等真本事。

“罢了，随你吧。”朝夜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麻利洗漱一番，褪了鞋袜外衫，便直接上榻躺下，还不忘往床的里边拱了拱，留下一半的位置给这白来的小师妹睡。

叶少艾一愣，倒是许久没了动作。

朝夜清这才又出声：“明日还有正事，今夜便早些歇息吧。”

叶少艾便急忙答应，也开始收拾起来，心里却暗自思忖这夜清师姐，倒是和平日所听闻到的不太一样。

——————————————

作者说话时间：

瑟尘：回忆里边儿出场也算是出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