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泥泞的地面砸出一个个浑浊的水洼。
琼旴蹲在巷子深处,破烂的灰布斗篷裹着她瘦弱的身体。发梢滴着水,却一动不动。她那双红白异瞳,正冷冷地盯着巷口。
那里,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腰间挂着一袋钱币,叮当作响。
琼旴的手指动了动。
男人走近了,嘴里正嘟嚷着脏话,一脚踩进泥坑,溅起的污水沾湿了他的靴子,他咒骂一声,低头去擦——下一秒,他的头部被一根纤细的花蔓缠住。
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身体骤然僵直,然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琼旴站起身,走到男人旁边,面无表情地解下他的钱袋。她一眼没看这个昏迷的男人,只是掂了掂钱袋的重量,然后塞进怀里。
花藤慢慢收缩,回到她的手心,慢慢消失,如同一条归巢的蛇。
雨还在下。
琼旴早已不记得她是怎么来到这座边境的。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琼旴。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仿佛充斥着神秘与未知——这正是灵渊界,一个由灵体主宰的世界。在这里,唯有脱离世俗,新近万物生灵的人才可拥有灵体,化草木为刀,凝风雪为盾。强者开山裂海,弱者苟且偷生。宋门林立,帝国争霸。具体决定了他人们的战斗方式,社会地位,甚至是——生死。强者可入宗门,得资源,弱者...只能沦为蝼蚁。
而琼旴的灵体——彼岸花,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控制类灵体,能够侵蚀他人意志,甚至短暂操控生死。
但这份力量,她并不完全掌控。
有时,当她情绪波动剧烈时,彼岸花会不受控制地绽放,花瓣如血丝般蔓延,缠绕在她手臂上,仿佛在汲取些什么。她厌恶这种感觉。
琼旴小跑回一座城郊废弃的庙里,那便是她的住所。庙里供着一尊残破的神像,牛边脸已经风化,剩下的一只眼睛空洞地望着门口。但琼旴并不害怕,她只是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把捡来的干草铺在角落里,全当是床。
今晚,她点了一小堆火,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那双红色眼睛更加幽深。她从钱袋中掏出几枚铜币,数了数,又收起来。这些线绝对够她活好几天。琼旴蜷缩在破败的寺庙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朵半枯萎的彼岸花。她猛然站起身,拍了拍粗布衣衫上的灰尘,她的衣服早已破旧不堪,却始终不肯更换。不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而是——她厌恶与他人接触。
整个城填的孩子都怕她。他们叫她“血藤女”,因为曾经有个欺负她的男孩,被她用彼岸花勒得差点窒息。从那以后,再没人敢靠近她。
可琼旴并不在乎。她习惯了孤独,甚至...享受孤独。
灵渊界的夜晚似乎比白天更危险。
灵兽出没,邪灵师游荡,甚至有些失控的灵体者会无差别攻击路人。可琼旴早已学会如何在黑暗中生存,她的彼岸花灵体会在夜晚变得更加活跃,藤蔓如毒蛇般潜伏在阴影里,随时准备绞杀威胁。
今晚,她察觉到有人在她的寺庙附近徘徊。
三个男人,气息浑浊,灵体低劣,应该是某个小宗门的底层弟子。
“小丫头,一个人啊!”为首的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他的灵体是腐骨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琼旴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拍起手,指尖绽放出一朵妖异的彼岸花。男人愣了愣神,随即大笑:“操控类灵体?可惜啊,你这小丫头,精神力能有多强?”可他错了。琼旴的精神力,强得可怕。——因为她没有记忆,没有记忆,就没有杂念,没有杂念,精神力使如道透的冰,纯粹而锋利。
战斗结束得很快,腐骨鼠灵体的男人瘫软在地,双眼翻白,口吐白沫。他的两个同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琼旴收回彼岸花藤,藤蔓上沾染的血迹迅速被花瓣吸收。她皱了皱眉,每次使用灵体,她都会有一种奇怪的饱腹感,仿佛.她在吞噬着什么。但她不愿深究。深究意味着思考,思考意味着...痛苦。
琼旴回到庙中。庙外,雨势渐大。雨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某种庞然大物的心跳。琼时抬起头,透过残破的窗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灵渊界的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薄雾,阳光稀薄得几乎不存在,只有偶尔划过的灵体流光,才给这个世界增加几分诡异的色彩。她掂了掂那几枚铜币,计划着买一把像样的匕首,但不是为了杀人,至少现在不是,只是为了在那些醉醺醺的男人们靠近时,能让他们离远点。
第二天。
雨停了,琼旴熄灭余火,走出破庙。
城里的集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商贩吆喝着,行人来来往往。琼旴穿过人群,像一道灰色的影子,没人多看她一眼。琼旴最终停在了一家铁匠铺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袖口。布料粗糙,磨得她皮肤发红,却感觉不到疼。铁匠铺亮着昏黄的灯,炉火映出挂在墙上的匕首,刀口吸着寒光。
“小鬼,别挡路。”铁匠粗声粗气地挥手。琼旴设动,只是抬起眼看他。铁匠对上她的目光,突然觉得背后一凉——那不像一个孩子的眼睛.“...你要买什么?”他的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琼旴指向那把短刀。“那个,多少钱。”
出了铁匠铺后,琼时把玩着那把匕首,她迈步,靴底碾过积雪,发出细琼旴站在巷口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布料粗糙,磨得她皮肤发红,但她感觉不到疼。
她迈步,靴底碾过积雪,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小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
男人的声音黏腻得像融化的糖,甜得让人恶心。琼旴没回头,但她的身体绷紧了,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猫。
“你父母呢?”男人绕到她面前,弯腰,露出一张虚伪的笑脸。他穿着体面的长袍,袖口绣着暗纹,看起来像个商人,或者某个小家族的管事。
琼旴抬眼看他,没说话。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堆起来:“哎呀,可怜的孩子,冻坏了吧?来,叔叔带你去暖和的地方。”
他的手伸过来,想拉她。
琼旴后退一步。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又挤出慈爱的表情:“别怕,我是好人。你看,我这儿有糖……”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裹着油纸的蜜饯,递过来。
琼旴没接。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块腐烂的肉。
男人终于装不下去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小贱种,跟我走!”
琼旴没挣扎。
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被攥住的手腕,然后——
狠狠一脚踹向男人的膝盖。
男人痛嚎一声,松了手。琼旴转身就跑,但男人比她更快,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倒在地。
“找死!”他狞笑,拽着她的头发往巷子深处拖,“看我怎么收拾你!”
琼旴的指尖抠进雪泥里,抓出五道血痕。
她没哭。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像要把他的样子刻进骨头里。
男人把她扔进了一辆马车。
车厢里还有几个孩子,年纪都比她小,缩在角落发抖。一个女孩在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男人一巴掌扇过去,她立刻噤声,只剩抽噎。
琼旴坐在最里面,背贴着车壁,一动不动。
马车颠簸了很久,最终停在一栋灰蒙蒙的建筑前。铁栅栏围成的院子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扫地,看到马车,他们麻木地抬头,又麻木地低下头。
“下来!”男人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进大门。
门廊上挂着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写着——
“青藤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