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楼，许念关掉手机，掐着简历惴惴不安地看了眼其他来面试的十几个俊男美女，心凉了半截。
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交流，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自信，严峻，气氛对于许念来说有些压迫，十几个人普遍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不是高学历就是有相关从业经验，除了许念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深吸一口凉气，许念的心反而越发沉重，双手不自觉的抖动着，如坐针毡。
许念本是一个实习记者，大学刚毕业，感情出现了破裂，导致之前工作状态一直不好，又因为揭发顶头上司侵犯她作品署名权，被反咬一口后逐出原公司，后来谢蕙伊的结婚使她备受打击，沉沦了一段时间，起身前往摩克曼斯克。
现在，她要追逐自己曾经的理想。
许念找到了经营时尚杂志的师兄简向阳，靠着关系得到了参加世嘉集团公关部面试的机会。
“郑宇鑫。”
“在。”
很快，面试开始，第一个人进去才不打十分钟，就一脸颓废的走出了面试的房间，先前自信的模样荡然无存。
很显然，面试失败。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陆陆续续进去了七八个人，无一不是复制这个流程，其他的面试者都产生了动摇，许念手里的简历攥的更紧，手指关节隐隐发白。
公关部作为企业核心部门，成员必须是无可争议的精英，世嘉集团傲居国内化妆品公司领先地位，拥有超过2%的市场份额，这样的超级公司面前这些高学历的专业人士都遭遇如此，许念的心越发动摇。
尽管她一直在自我鼓励，提醒自己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能放弃，但她还是萌发出后退的念想。
“许念。”
“到。”
“进来吧！”
许念有些庆幸早些念到自己，不然再过一会儿，自己恐怕就要打退堂鼓了。
许念狠狠吸了口气，放开脚步走进了会议室。
室内，五人，一男四女，都很年轻，表情严肃，整个会议室充斥着寂静，仿佛心跳声都能听见。
许念微微鞠躬，送上简历，观察入微是记者的基本素养，许念趁机扫了几眼坐在中间的两个女子的胸卡，这两人应该就是主考官，一位是公关部总监名叫温晴，一位是公关部创意主管，苏雪。两人赫然是公关部最高领袖。
温晴翻开简历快速看了看，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显然对许念的个人条件有些不满意。
许念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眼神中充斥着坚毅。
“各位考官好，我叫许念，毕业于上海大学新闻传播专业，今年二十一岁，我……”
温晴直接抬手打断了许念的话，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盛气凌人道：“我们公关部要求公共关系专业硕士及以上学历，一年以上相关工作经验，你是简老板介绍的，我们可以不考虑你的学历和经验，但工作能力必须考察。”
许念微微一笑，抬起手示意温晴开始。
温晴眼神深邃，令人胆颤，随即拿出一份材料，往许念面前一送，又道：“今天的面试题就一道，你们所有面试人员都是一模一样的考题，很简单，如材料所述，现有五十万把雨伞材料，因雨伞面料已经完成剪裁，伞面大小与市面上通用雨伞大小有很大出入，无法通过将原材料转手降低企业损失，限时十分钟，想出一个大概的销售规划。”
许念点点头，拿起材料获取更多信息，世嘉集团除了化妆品，还有三条服装生产线为许多国际知名品牌提供代工服务，雨伞也是代工项目之一，这道面试题就是以企业经营中可能面临的客户毁约后的材料处理问题为原型。
许念的心中有些苦涩，这道题考的不是死板的专业理论，而是原创能力，商业嗅觉，这无疑是两大公关必备的专业素养。
问题说起来简单，可十分钟内想出一个战略思路，无疑是雪上加霜。
首先，时间上就根本来不及。
温晴见许念陷入思索，只是浅浅一笑，继续低头翻看许念的简历，似乎想找到什么信息，反反复复翻着。
很快，一分钟过了，许念毫无头绪，也没人催促，许念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眼睛死死盯着材料，却毫无头绪。
马上，五分钟了，温晴合上许念的简历，有些失望，见许念依旧紧蹙着眉头，温晴的手指敲在面前的玻璃会议桌上，有些不耐烦。
这使得许念更加紧张。
“时间过半了，如果你想到的只是签约明星做代言，或者将这批雨伞作为赠品发出去之类的垃圾处理方法？不好意思，那面试结束了。”
说完，随手将许念的简历扔进桌下的垃圾桶，如同一张用过的废纸。
许念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眼中也钻出了泪点，她已经非常清楚与原公司的署名权纠纷让她已经彻底在新闻行业失业，甚至全上海都可能找不到一家愿意聘用她的公司，今天的面试，将是她最后的机会。
而温晴扔掉她的简历，许念大概明白温晴刚才想找什么了，在找她和师兄简向阳的联系。
简向阳经营高端时尚杂志，那是中高端化妆品宣传的重要渠道之一，但许念之前就是个小记者，除了写过很多爆款新闻稿，毕业学校，阶层，身份，和简向阳那样的时尚界大佬怎样都联系不到一起。
许念总不能告诉她，简向阳有一次被人撞车出了车祸，肇事者逃逸，偏偏那还是条小路，自己走访时恰巧路过，好心送他去医院而已。
感觉没有拉拢价值，十分钟的考试时间，这才过五分钟，就判定她面试失败？
看着温晴高傲的脸，一咬牙，许念声音有些低，硬着头皮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共享雨伞。”
温晴眉头一挑，呵了一声，满脸不屑，虽然这个答案出人意料，但在她看来完全没有意义。
“我需要的是为企业降低损失的销售战略，而不是增加投资增加企业负担，抱歉，你的面试结束了！”
随即指着会议室的门，示意许念立刻离开，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昭示着她上位者的高傲。
倒是一旁的苏雪抬头看着许念，有些好奇这个答案。
许念抬起眼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解释道：“这就是销售战略，以共享雨伞为噱头实际上进行雨伞销售，我做过记者，做过共享经济的专题报道，私占的事情发生频率非常高，那么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个损失当成是一种商机，实现利益最大化。”
其他几个考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温晴有些意外的看着许念，敲在会议桌上的手顿了顿。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反复扫了扫许念，终是没收回自己的话。
面试结果依旧——失败。
许念嘴角抽搐了两下，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心中说不出的苦……
许念浑浑噩噩的起身，眼泪在这时也缓缓留下。
可就在她马上就要推门的刹那。
苏雪突然道：“等等，你的面试时间还没结束。”
苏雪抬起左臂，靓丽的指甲敲了敲自己的表面。
“你，还有四分钟。”
唯一的男考官咧嘴笑了笑。“我们公关部的工作压力很大，抗压能力也是公关基本素养，你能站起来积极为自己辩解，抗压能力还不错，总比那些被压得一言不发的好多了，时间还有，继续答题吧！”
许念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刚才是抗压测试？
不，不对啊！
这跟过山车一样的转变，打的人措手不及，许念背后早已沁出了一层冷汗，却也让她突然冷静下来了，从面试前她就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严重影响她大脑的正常思考，一度忽略了太多细节。
那么！就还有机会！
许念曾是记者，优秀的记者不会忽略任何指向事实的细节，刚才苏雪叫住她，她注意到温晴瞟了一眼苏雪，显然对苏雪的表现很不满。
许念感觉自己嗅到了奇怪的东西，这两个公关部最高领袖，似乎关系有点复杂，最起码不是一团和气。
而且他们似乎对自己的答案很感兴趣，这是为什么呢？
许念再次坐到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那份材料。
这题出的有些诡异。
刁钻的数字，庞大的订单数据，以及进退两难的工程进度，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是同样的题目，这题……
恐怕描述的是世嘉集团真实发生的事件，而且目前还没有解决。
世嘉公关部今天的这场面试，主要目的恐怕就是想找到这批雨伞的解决方案。
男考官给了温晴一个台阶，替温晴把垃圾桶里的简历捡了出来，做戏做足全套。
许念笑了，大脑也开始高速运转，她知道，这是一次契机，改变她人生的契机。
温晴也不再说什么，背靠在椅背上，跷起二郎腿，饶有兴趣的看着许念，想看看许念究竟能开出什么花来。
云开雾散，许念心里一下平静了。
她想了一会儿，自信的站起来阐释自己的创意，她找到这场面试的突破口了！
苏雪看着许念眼中坚毅的目光，一时有些恍惚。
“我的创意不仅仅是一个商机，也是结合题目信息作出的最佳答案。”
“五十万把雨伞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数量上它不足以形成品牌，但成本很高，刚才温总监提醒了我两点，一是不能做赠品，二是不能找代言。”
“前者应该是混淆视听，因为化妆品销售，顾客肯定更喜欢化妆品小样这样的赠品，雨伞做赠品毫无意义。那找明星代言倾销？可粉丝购买力或自身影响力能强到买空五十万把雨伞的明星艺人，代言费至少在八百万以上，依照这个逻辑推算，这批雨伞的材料加上人工一定会低于这个数，我猜测成本在五百万到七百万之间。到时候公司的利益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损坏。”
许念的回答很有条理，也给了温晴一个台阶，毕竟她是今天的主考官之一，许念可不想得罪人。
“而推广共享雨伞，只需要的后续投入，要是APP的开发，会更低廉更合适，如果使用微信小程序，还有必不可少的伞机，这二者加起来投入不会超过两百万，再综合相关岗位的投入，每把雨伞成本最高二十块钱。”
其他考官彼此对对眼，这个走关系来面试的还真给分析对了，这批雨伞成本六百万左右，可定金只有一百万，公司当然不可能放任五百万打水漂啊，不过那两个可不是线索，而是前几个面试者想出来的馊主意，却成了许念创意的台阶。
苏雪嘴唇微微翘起，眼中的笑意也越发明显。
“说完成本，再说说市场容量，现在是五月，而六月中旬就是上海的梅雨季，一个多月足够完成小程序的开发以及相关部门的备案审批等工作，上海总人口两千四百万，五十万把雨伞，不需要去外地，上海就可以轻松消化。”
温晴和苏雪都点了点头，温晴落下自己的二郎腿，又重新严肃了起来，许念信心更足了一些，继续道：“天时地利人和，我的创意没理由不是最佳，上海的消费水准高，我们把每把雨伞的价格定在三十，每小时使用费定在五毛钱，完全可以被大众接受，用户归还雨伞，企业还可以赚取佣金，不还，也可以得到一把雨伞十块钱的利润。”
这个比例，绝对的暴利。
温晴和苏雪都开始在纸上勾勾画画，许念这个方案，可行性高，不出意外，这个方案不仅能解决这批雨伞，还能丰富世嘉集团的产品目录，五十万把雨伞在一个多月的梅雨季还可能不够。
还拓展了公司一项新业务，可见许念是个商业人才。
“还有……”许念看着眼前逐渐对自己有利的转变，越发自信。而温晴则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许念，居然还有？倒是苏雪没抬头，似乎早已料到了许念要说的话。
许念点点头：“还有，信息反馈，梅雨季上市，可以最快的得到旺季销售数据，也就是大致的上限，我们可以顺应局势进行适时的宣传，我曾经是一名记者，新闻价值判断对我而言易如反掌，资金撤离共享经济是大势所趋，如果这时候有企业逆势而上，必然引来大量报道，也会引起大量公众讨论，自带热度，宣传费用都会节省，还能做成广告平台，反过来盈利。”
啪……啪……啪……
苏雪慢慢的鼓起掌来，笑容满面，这个创意真的是各方面都占尽先机，一个记者仅仅用了五分钟，就从如此刁钻的角度想出完美的营销思路，可见是个可塑之才。
“你猜到这道题的真面目了。”苏雪笑道。
许念笑而不语，温晴看了眼二人，眼帘轻遮，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缓缓开口：
“你回去等通知吧。”
许念起身，微笑着鞠了一躬，“谢谢各位给我机会面试世嘉这样优秀的公司。”
说完，头都不回的离开了面试的会议室。
先前最没自信的少女却是唯一笑容满面走来的人，门外其他人一脸费解疑惑，这什么情况？
少女从一开始与他们格格不入，进去前患得患失，紧张到僵直，这种人从状态上就已经落了下风，年龄又小，想来不会有丰富的经验。
众人只当她是盲目自信，一笑而过。
秘书没再立刻出去叫人，温晴直接把许念的简历甩给秘书。
“通知她，带好全部入职资料，明天上午到新闻组报道。”
“扑哧。”男考官谭崧泽一下子笑了。
“我说姐姐，这人可是到哪组都轮不到你直接领导的新闻组吧！你刚才还赶人家小仙女走呢，我们活动组正好就缺个人，许念是吧，ok，这人我要了！”
“你给我爬！我这是锻炼她，我看上的人你敢要？牙给你打掉！”温晴一摔桌子，面带不善的看向潭崧泽。
苏雪飞了潭崧泽一眼刀子，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淡淡开口道：
“今天是我们创意组的面试，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活动组抢人了？”
温晴掐起胳膊，呵呵笑了一声。“我才是今天的主考官。”
“这跟谁面试谁是主考有关系吗？面试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哦！”潭崧泽伸出个巴掌开始盘点，不肯放弃。
“共享雨伞解释成这样，于创意组而言，这人目前暂时没有意义，以后，又不可能总有公关部想不出解决办法的刁钻事，你们创意组这两年的新人，学历是硕士起步，她一个本科生去了，多突兀。”潭崧泽皮笑肉不笑，一双眼眸冷的让众人打了个寒颤。
潭崧泽可是出了名的笑里藏刀。
温晴冷笑，强势道：“我又不用她抛头露面出去跑新闻，怎么不能来新闻组了？”
潭崧泽收回巴掌摸着自己的下巴，目光灼灼的看着温晴
“其实不光是她的创意一环扣一环，从她再次坐下来继续面试，就把我们所有考官带她的节奏。有很强的分析能力，策划能力，大局观，以及作为记者保留的专业能力，换种说法，严谨，也很善于发现事物发展变化的细节，并做出适宜的反应。这小姑娘可不似外表那么单纯。啧啧，这人是真真适合我们活动组！”
说完，趁众人松懈，潭崧泽猛地转身，一把从秘书手边抢过许念的简历，拍了下秘书的肩膀。
“就这么定了，总监，小雪，哥回头请你们吃饭，这人归我了啊！”
秘书：完蛋，又被坑了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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