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未结同心（6）

我在床上坐立难安。

进屋后，李莲花就从柜子里抱了床被子出来，把大床让给了我，自己则坐到了那美人榻上。

不过那被子却不是给他自己拿的，而是铺到了我床上。

我阻止道：“夏日了，并不热。”

“啊，”李莲花没有停下手上动作，“海上凉，姑娘身子骨薄，还是多盖点。”

可这被子似乎过厚了点……

我抠了抠衣袖，不知为何有些不太自在：“那多谢李门主。”

船行得稳当，为了熬制那幅少师，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按理来说入睡只在片刻之间，可我扒拉着被子，内心忐忑不已。

李莲花吹灭了蜡烛，房内顿时黑压压一片。我拉着被子盖住半张脸，刚想偷偷瞥一眼榻上的男人，屋外却轰然一道响雷，白光乍时照亮了整个海面。

我一愣，那先前看到的鬼影此刻又出现了，不知是何的庞然大物就这么趴在窗户外，残破却又藕断丝连的身子慢慢蠕动，吱嘎吱嘎的，伴随着诡异的嘻嘻笑声。

——在窗上留下鲜血斑斑。

背后猛然爬上冷寒，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裹着被子起身，李莲花一个撑立，配剑陡然出鞘，在又一个惊雷下泛起寒芒，直冲窗外妖物。

刺啦一声，木窗破开，狂风灌进，我本能地用手挡脸，细雨哗啦啦地糊了我一袖子。

李莲花收起了剑。

我放下手，屋内漆黑一片，屋外狂风细雨，雷声滚滚，而那鬼影也早就消失不见了，只在窗户上留下了黏糊糊的红色血液。

温热的，很臭。李莲花沾起一点轻轻嗅了下，蹙眉。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咳嗽几声。

李莲花赶忙关了窗，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道：“姑娘可是有受伤？”

我摇摇头，难堪地回道：“没有，不过是被吓到了。”

“姑娘不必害怕。”他柔声安慰，顺手点燃了我床边蜡烛，火光瞬间明了了屋内，也照着他清俊温逸的眉眼。

李莲花说：“不过是人事作祟，这世上是没有鬼魂的。”

我开玩笑道：“即便如此，今晚也是注定难眠了。”

他释然一笑。

“那我陪姑娘说会儿话吧。”李莲花伸手拉了个柳木圆凳，坐到了我床边，“算是蹉跎蹉跎这不眠夜。”

我礼貌点头。

他思索了会儿，先开口道：“姑娘与我共处一室，是李某唐突。不过在下不知，姑娘可有婚配？”

我摇头：“未曾婚配。”

李莲花轻轻一笑，调侃道：“哦——那可遇良人？”

这问得我一晃神。

良人咫尺，可故人不识。

我鼻头一酸，别过头，不去看他墨色沉沉的瞳目，只徐徐道：“遇过。”

李莲花不解：“何为过？”

我回：“萍水相逢，但花鸟鱼虫终不同路。”

我声音轻缓，在滚滚雷声下，显得无比别扭。

李莲花嘴唇动了动，向我道歉：“挑起姑娘伤心事，是我不对。”

挺生疏的。

我道：“无妨。”

李莲花尴尬地笑了下。我却突发奇想，开口问道：“那李门主呢？李门主可许婚配？”

他顿了顿，对上我潋滟的眼。

我心忽而高高悬起。

李莲花嘴角微扬，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开心事，像是叙述故事般缓缓说：“以前喜欢一姑娘。”

我更紧张了。

忽然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明明是我自己找的话题，到头来还是被李莲花牵着鼻子走。

“不过，”

可他话到节点却顾自住了嘴，到最后变成了自嘲的笑意。李莲花神色微妙，看向漆黑的地面，沉声道：“不过我与她，未结同心。”

烛火幽幽，我看着他脸上的火光交错。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他的目光深邃幽远，仿佛透过了时间在与我对望。

我有点恍惚。

而这一刻的恍惚，像是许久前，他满腔热枕地求娶我时，我的怦然心动。

会不会——

他记得我？

我从未如此渴望，他口中那人，是我。

可我脑海里又忽然浮现出先前扶起我的美人。美人只是盈盈一笑，便胜风情万种。

我顷刻冷静下来，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算了，他肯定在说乔婉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