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边捡到了一个人。
他面色苍白,双目失明,右臂失力,整个人瘦弱不堪,奄奄一息。
我将他带回了家,为他请了大夫,花了五两银子,可是大夫说这人他救不了,还是赶紧为他买口棺材吧。
邻家的张大婶劝我最好赶快把这人卖给村里王乡绅,他家正好在寻一冥婚郎君,看这男子虽然面黄肌瘦,但五官长得着实不错,可以卖个好价钱。
我没有应答,自顾自地去井边接了一盆水,打算回去给他把脏污的脸擦擦干净。
张大婶骂我蠢,净干这稳赔不赚的买卖,还一个劲地乐在其中。
南海多混乱,朝廷管得少,常有朝廷命犯因逃命病倒在路边,村里缺男子的家庭会去捡个青壮年回来,就当是添了个免费劳动力。而流亡许久的罪犯大多渴望稳定的生活,这一来二去竟也成了习俗。
因此,村里人人说,我不识人杰,反而捡了个病秧子回来,真是亏大了。
自此之后,我的生活还是如从前那般忙碌,白天为人家浣衣晾衣,晚上在昏暗的油灯前绣着一幅幅无止尽的绣品,只求去集市上换那一两个铜板。
那人没醒,更准确来说,他醒着和没醒没有区别。
我第一次看见他睁眼的时候,激动得把手上的洗脸水都打翻了。
那是我捡到他的第三天,我早上出门洗衣的时候还在担心,他要是还昏迷着,我没办法给他喂饭,那他就要被饿死了。
可这人醒了之后也不为所动,他就这么躺着,双目无神,进气少出气多。
他不说话,我便也没有多问,只是兴高采烈地出门买了只老母鸡,想着今晚煲汤。
那老母鸡真贵,不过好在我还没杀它的时候,它下了个蛋,我开心了半天。
那人躺了这么多天,第一次进食,只不过我的手艺不好,他咬了一口肉,脸上就浮现出了难堪的表情,然后把脸别过去就不吃了。
但我好开心。
我真的好开心。
我又去请了大夫,大夫朝我一拜,说恭喜我,这位公子的脉象已经平稳很多了。
这次我心甘情愿地付了他五两银子,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他。
此后几天,那人还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像一具尸体,好几个晚上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哆嗦着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他还活着。
我家贫,屋内只有一张床,他睡着,我便只能每天都趴在桌椅上。
只不过后来我实在受不住了,我就把捡到他时那件他披在身上的狐裘大衣在地上铺开来,躺了上去。
半夜好像有人踢了我一脚。
我没管,我好困,翻了个身继续睡。
晨曦之时,我幽幽转醒,却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如遭雷劈——
那男子,此刻正静静地坐在床前,漆黑的瞳孔没有焦点,却仿佛透过重重云雾看到了我。
我撇了撇嘴,从地上站起来:“我会给你洗干净的。”
他却在同时开口:“你是谁?”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他声音沙哑,语调低沉,如同春日闷雷。
就好像这么多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应,我吸了吸鼻子,忽然感觉有些酸涩。
“芊芊,你唤我芊芊便好。”
我哑着嗓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