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轮轴转了几日,那些被理智和意志死死压制的异常疲惫,此刻如同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挣脱了束缚,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道反扑过来。
楚白只觉得一股沉重如铅的倦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眼前的课本和笔记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开始扭曲、模糊,像是浸了水的水墨画。
他强撑着用指尖掐了掐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感瞬间就被汹涌的困意吞噬。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飘飘忽忽,最终彻底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迷迷糊糊间,楚白做了一个无比清晰、却又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的核心,悬浮着一具巨大的、通体由某种奇异水晶打造的棺椁。它散发着幽冷的、仿佛来自亘古冰川的微光,将周围无尽的虚空都映照得一片寒冽。
棺椁之中,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不,更准确地说,是躺着一个“他”。
那具身体,无论是修长的体型比例、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是每一处细微的关节转折、甚至是指甲盖的形状,都与楚白前世那个作为顶级实验体存在的自己。
完全相同。
没有丝毫偏差,就像最精密的仪器复刻出来的完美标本。
那是一个令人屏息的“美人”。即使紧闭着双眼,那轮廓分明的五官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超越了性别界限的完美。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冷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头如瀑般披散的月白色长发,像是最纯净的极地冰晶融化后凝结而成,散落在剔透的水晶棺底,闪烁着一种非人间的冷艳光泽。他的薄唇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脆弱感的粉,如同初绽的樱花花瓣,在苍白的肌肤映衬下,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这具身体,完美、漂亮,却又不带丝毫烟火气,更像是一件被精心打造、陈列在博物馆最深处的禁忌艺术品。它凝聚了人类科技所能达到的肉体巅峰,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强大潜力,安静地蛰伏在这冰冷的晶棺之中,等待着被唤醒,或者……被支配。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攫住了梦中的楚白。他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前飘去,靠近那具承载着他前世印记的躯壳。
一种混杂着怀念、审视、甚至是一丝难以启齿的占有欲的情绪在心中翻涌。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和无法抑制的冲动,伸出了手。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想要去触碰那水晶棺中与自己灵魂同源、却又被禁锢的完美造物。
“楚白!你又睡着了?!”小舞的声音像一根细针,猛地刺破了包裹着楚白的厚重混沌。他被惊得身体一颤,几乎是弹了一下才抬起头,眼前模糊的重影晃了好几下才勉强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小舞那张写满浓重担忧的脸,如果不是春初隔着,几乎要凑到他眼前了。
“你这两天精神状态差到离谱诶!”小舞眉头拧得紧紧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真的不回去休息一下吗?哪怕回寝室躺一会儿也好啊!你这样硬撑怎么行?”
楚白只觉得脑袋里像是灌满了沉重又粘稠的铅水,思维运转都变得迟滞。他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挥之不去的昏沉感甩出去,然而效果甚微,只是让眼前的眩晕感稍微减弱了一点点,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世界。
“那样……”他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深深的倦怠,“功课就……赶不上了。”尾音拖得有点长,透着一股力不从心的虚弱。
连一旁的青初都看不下去了。她放下笔,转过身来,皱着秀气的眉,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担忧的眼神看着他,“我说楚白,功课哪有身体重要?你是想把自己熬干吗?”
她指了指唐三的方向,“再说了,你们寝室不是还有这一位吗?还有小舞,让他们轮流给你补课,效率说不定比你自己硬啃还高呢。落下的总能补回来,身体垮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楚白沉默了片刻,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疲惫和一丝挣扎。青初的提议他确实在模糊的思绪里转过一圈,但那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层的顾虑压了下去。
人情债
人情债是他最不想背负的东西。更何况,他心底还有一层更深的不安,害怕一旦松懈,那根绷紧的弦就再也接不上了。
“不,”他终于开口,拒绝得很干脆。但他抬起头时,嘴角却微微向上扯了一下,努力想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可惜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黑让这笑容显得格外勉强,甚至透出一种奇异的、带着点挑衅意味的“欠欠”感。
他用一种刻意放慢、仿佛在陈述什么真理般的语气说道:“人一旦请了假…就会上瘾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舞和青初,最后落在自己摊开的笔记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我怕我到时候……缓不过神来,被你们,”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反超了。那可就…太丢脸了!”
明明声音里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最后那句“太丢脸了”,配上他那副强打精神、故作轻松的姿态,硬是让人听出一种“就算爬也要爬到终点”的倔强和一丝少年人特有的、不肯服输的别扭劲儿。
青初被他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噎得直翻白眼,忍不住小声嘀咕,“……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舞则是担忧更甚,看着他苍白依旧的脸色,想再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