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落日

气氛就此凝固丁点笑声都听不到了，空气流通声仿佛变成姜眠黑板擦摩过的声音，同桌靠在门后不自觉屏息，感觉下一秒他们就要打起来了。

被绊倒的那人凶神恶煞看过去，而那不良连懒散靠着墙的姿势都没变，撩起眼皮同人对视着。

他什么都没做，浸入骨头里都狂妄和恣意偏偏让人顿住脚步，锋芒毫不收敛连她在教室里面都能觉察到紧绷的那根弦。

不知过了多久，他眉头压下轻飘飘丢下句话。被绊住的人拂开肩头的灰，咒骂了句脏的，那群人阴云密布的转身走了。

没往这边来。

同卓看得手心都冒汗，好可怕。那人独身就能拦住那么多人，是比混混还吓人的存在。

他站在走廊那她可怎么走出去？不会惹到他吧？

同桌苦着脸，姜眠擦着最后一排丝毫不知道外面无声的交锋：“外面很吓人吗，那你等一下避开他们再走。”

“我和你都在教室里，我们有两个人，别怕。”

粉笔灰掉下来她就不说话了，同桌耐心等了会又偷偷往外面看一眼，靠在门后面欲哭无泪。其他人都走干净了最凶的那个还没动：“我怎么感觉他在等人的样子？”

等人吗，姜眠把黑板擦竖起来慢吞吞踮脚，分神想着教室都已经空了，能等谁？

粉末慢慢从头顶降下，姜眠仰着头眼睛被迷得眯起，只能屏住呼吸。下一秒就听见同桌吸了口气，压低声音有点惊恐：“不是吧，他过来了！”

“不会是因为我多看了两眼要打我吧，好不讲道理！”

如果是要欺负同桌的话，姜眠觉得自己可以帮忙打下架。只是这粉笔灰纷纷扬扬落下来，她晃晃头往后退一步脚步不太稳，脑袋意外磕在什么硬物上。

她眯着眼转身，视线内蓝白校服一晃而过。

身后人不知什么时候不由分说堵在这，淡淡气息不动声色蔓延她只看见面前一晃而过的嶙峋锁骨。少年人还没完全长开个子依旧很高，轻易遮住姜眠身形。

察觉她愣了下，他才低头看她一眼。刚剪的短发平添几分不自知的野性，鲜明锋利的轮廓仿佛被浓墨重彩勾勒，松散而肆意。

而眉眼更加恣意，断眉的疤细微不可见，漆黑眼瞳深不见底。

“…陈肆？”

他睫毛垂下盖住漆黑眼瞳的微光，漫不经心开口，带着鼻音，透着点痞气。

“还没被呛够？”

陈肆手自然在她眼尾擦过，指腹沾到点水光顿了顿。

这呆子踮着脚摇摇晃晃在擦黑板，这种事也不知道喊他过来帮忙，笨死了。

陈肆抬手轻易覆上姜眠手背，好似密不透风覆上来将她圈在怀里，很淡薄荷海盐的气息环上来。

柠檬黄和橘色像被人肆意泼在油布上，日落是寂静的而几丝暖光溢出来，从陈肆手臂下穿过把浮起的粉末照亮如浮生尘埃。

姜眠丝毫不知他在外面等了多久、又干了些什么，只是整片目光里都是堵住她的少年身形，是日落黄和放学后的空荡桌椅，是他说话时拂过额头的风。

细小粉末落在她头顶，她眼慌乱眨了下水光又溢出，好像擦不完般。

陈肆啧了声，掌心从她手背擦过压下去接过黑板擦，另只手揉了把她的头让她去旁边站着。

“擦黑板也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谁让你突然吓我。”

姜眠胡乱眨眨眼站到旁边呆滞的同桌身边去，陈肆站在讲台上校服松散垂着，眉眼懒垂下沾着几许锋芒，从她擦过的地方径直往上。

他厌着张脸，浑不在意任何事的冷淡，瞧着确实像是哪家公子哥混混。

同桌就是因为这个认错了。姜眠要替陈肆解释下，对方呆呆看着陈肆。

刚才一个眼神一句话吓走那些混混的不良，现在在这乖乖给人擦黑板？

她压着肩膀凑过来，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不是，这是你认识的人？”

“发小。”大概是那几个人在楼下没等到她，陈等不耐烦了就上来找她。

姜眠想揉眼睛又想起手上还有粉笔灰，只能徒劳眨眨眼。小时候就经常有人这样问她了，所以她对别人介绍和陈肆的关系还是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一块玩到大的，我管他喊哥哥。”

“擦完黑板就回去了，放心是个好人。”

同桌哑口无言，目光扫过陈肆冷淡侧脸想起他刚才眉压过目光如刃的模样，你管这人叫好人吗。

那边擦黑板的人似乎听到声音懒洋洋往这边看眼，苍劲五指轻易操纵着黑板擦，尽管眼底透着点不耐但还是三两下擦过去。

现在再仔细看看，好像也没有谁家混混这么听话穿校服的。

太微妙了些，这么一想刚才简直像是这人不想那群混混过来找到姜眠，才没理由绊过人赶走他们一样。

同桌目光在两人身上晃过：“哥哥啊，哪种哥哥？你不是说不认哥哥姐姐的吗？”

姜眠摇摇头，柔软发丝扫过颈项：“不是认得那种哥哥，就是一起长大的那种……”

“哦，”同桌拉长语调，声音压低，“青梅竹马的哥哥是吧？”

难怪了。

“这不就跟早上他们说过的那种哥哥一样吗。”

不一样的，姜眠干脆说：“就是好朋友。”

同桌眨了下眼，想起刚才看见的本来懒散靠在走廊上的人只往这边看了眼就突然走过来，一言不发站到姜眠身后抬手就接过黑板擦。

手臂就快贴过她柔顺马尾蹭过那人肩头时的一瞬，光束被丁达尔指示般骤然璀璨如鎏金，同画一样令人目眩神迷。

松散不耐的不良也会乖乖站在这里擦黑板，还骗她是好朋友呢。

“哪有什么不一样，藏这么深。”同桌笑她，可笑意模模糊糊好像层泡在水里还没破开的纸，只隐秘冒出一点点泡泡。让姜眠想要解释都不知道从哪里解释。

同桌看着陈肆的背影，模糊想起早上他们好像是说过，那几个混混没上楼找这层的麻烦过。

陈肆三两下把黑板擦完走过来：“回去？”

姜眠嗯了声要去拿书包，陈肆唇角勾起手一伸轻易抵在她肩头，在她身后懒散俯身：“你那脏手还拿什么。”

肩膀靠过肩膀，话语呼出的热意擦过耳尖。他单手轻松提起两个书包，走在她前面：“走了，去洗手。”

少年人背影透着点长腿窄腰的影子，同桌目睹完全过程撞了下她，语气透着点青涩暧昧：“既然你哥哥等着和你一块放学，我就不打扰咯。”

这样打趣的话，就好像是班级里两个同学被一前一后点起来回答问题时骤然响起的哄笑声。

姜眠模模糊糊语塞，就好像想眨眼而手上还有粉末般无措。而陈肆侧身看过来，散漫喊住她：“姜眠。学蜗牛学上瘾了？”

他早比沉默站在门边时要高大清瘦许多，那么小时候的称呼到现在也会变得不一样吗。

姜眠洗了手快步跑向他，晚风拂开发丝剥出点柔软心思，快跑到他身边时姜眠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只走在他身后。

校门口人影散去，晚霞在天幕中缱绻铺开。而陈肆啧了声，好像不满。骨节分明的手骤然伸过来，卡着她后颈把人提到自己面前来。

“躲你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