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沉舟侧畔千帆过

翌日。

他们醒来时天已大亮，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也算是一扫而空了，吃过早膳后，萧云想到昨日他说他来杭州是为了处理一些朝事，她侧头对着乾隆问道：“你是要去杭州府衙吗？还是等下杭州巡抚会过来驿馆见你？”

“怎么了？”

“我就是问问，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今日我想去我爹娘的墓前看看，如果杭州巡抚过来驿馆的话，我刚好也不打扰你们谈正事。”

“就是你在场也无妨。”乾隆淡淡地出声。

“那可不行，你们谈的可是朝事，我还是不在场比较好。”萧云摇头道，自古以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虽说他宠她，可是她该有的分寸感还是要有的，即使乾隆不介意，不代表那些朝臣不介意。

“我跟你同去。”

“嗯？”

“此次来杭州，一来确实是杭州巡抚上了到折子，但最重要的是陪你见见你的爹娘，我同你已经成婚许久，你的爹娘我还没见过呢，于礼不合，我知道，爹娘是你心底的心结，即使我们刻意不再提起，但不代表你心里已经完全过去，昨日我们拜了你爹娘的灵位，今日我陪你去你爹娘的墓前祭拜，云儿从小无父无母长大，是我亏欠了云儿，我时常觉得我对你不够好，不足以弥补你从前吃的那些苦，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云儿不要嫌弃才好。”

爱是下意识的惦念，是心疼，是愧疚，是常觉亏欠，唯独不是那句我对你已经够好了。

“怎么会嫌弃呢？永远都不会嫌弃，你对我做的够多了，多到我觉得我都要还不清了。”

“那我再多做一些，留着云儿下辈子再还。”乾隆笑道。

“好，下辈子你不做帝王，我不做萧云，我想和弘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样我们的一生从孩童时就紧紧绑在一起了。”萧云边说边遐想着他们下辈子的相遇。

......

“弘历，那你陪我去祭拜爹娘，那杭州巡抚那边呢？”说着说着，萧云也总算想起了正事。

“我让福伦傅恒他们过去处理。”

“可以吗？”萧云问道。

乾隆面色不改，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说出的话却是威力不小，“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们也就不必在朝中日日领奉禄，可以上折子解甲归田了。”

萧云：“......”

“走吧，云儿带路，带我去见见你的爹娘。”

......

很快，他们便站在了墓碑前。

墓地周围的风景极美，也很是安静，方圆几里看不到一户人家，一切都很好，只是四周累积了厚厚的落叶，有些凌乱外，一切如常。

她蹲下身，掏出手绢一点点地将石碑上的灰尘擦拭干净，然后跪在他们的面前低低地说道：“爹，娘，我带他来看你们了。”

她和他历经曲折，几番离索，终于修成正果，她是应该带着他来这里知会他们一声。

“爹，娘，女儿现在过得很好，很好很好，那天你们在梦中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笑意晏晏对我说着新婚快乐，而今，我是真的快乐。”

“哥哥如今回了大理，他也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上次我来的时候，我还是痛苦连连，短短一年，我和哥哥都有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我知道，是你们的在天之灵，冥冥之中庇佑着我和哥哥。”

乾隆站在萧云的身边，眼神从未从她的身上离开，世间万物，只有她是他的情有独钟。

萧云继续说道：“你们也许不解为何女儿执意要他，其实我也不解，明明我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我们偏偏动了情，偏偏入了心，我只要他，他在，女儿才会无比心安，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开心快乐，而他亦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记得哥哥同我讲过，爹和娘也是彼此深爱，爹爹遇难时，娘也自刎跟着爹爹去了，你们在天上，一定看到了弘历为我做的桩桩件件，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他也不会好过一天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娘，或许我也会和当初的你一样，陪着他共赴黄泉。”

“遇见他，如春水映梨花，方寸心谭，离魄难还，他于我而言，就像是这晴朗的江南。”

“过往种种，皆有过错，如今女儿带着他来到爹娘的坟前祭拜，女儿也希望，从今以后，萧家和爱新觉罗的恩恩怨怨，一切化风，尘埃落定。”

她说完，跪在石碑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被乾隆伸手扶起。

萧云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清晰地传进了乾隆的耳畔，听着她在她爹娘的墓前如此平和又坚定地诉说着她对他的爱意和许诺，他的心如烈火般灼热。

当爱双向奔赴时，悲伤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成婚后，乾隆再没有了从前痛苦难捱的漫漫长夜，也再没有了惴惴不安的恐慌感，她的爱，他感受到了。

“弘历，我没哭！”萧云笑着抬头望向他。

“嗯，云儿很乖。”

“我想，爹和娘也不会希望看到我哭的，他们会在天上好好地看着我幸福。”

“嗯，会的。”乾隆摸摸她的头，肯定着她的话。

接着，乾隆站在石碑前，同昨日一样，也微微鞠了一躬。

“当年朕斩首示众的旨意是因为你的确与青龙帮有染，于朕的政权所不利，但这一切与云儿无关，云儿和萧剑成为那场死难的幸运儿不得不说是上苍垂怜，朕和云儿迎万难才堪堪走到了今天，希望你们夫妻二人在那边也能祝福朕和云儿，以后云儿有朕，你们尽管安心，只要有朕在，她就不会受丝毫的委屈，朕永远都会为她撑起一个明媚又自由的天空，而她也永远不会无家可归，无处可依。”

他扭头看向她，继续道：“朕爱云儿，以身，以心，以血，以命，以唯一，以终老，她贯穿朕的山河，她带给朕的世界，是朕从未见过的世外桃源。”

萧云在她爹娘的墓前又待了一会儿，诉说了她这一年多来的经历，这才准备离开。

“爹，娘，女儿要走了，以后每年都会来杭州看你们二老的。”

乾隆始终牵着她的手，凤眸里依旧温柔清浅。

......

“萧剑，去见爹和娘，我怎么有些紧张呢？你说他们会喜欢我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这么好的晴儿，爹和娘怎么会不喜欢呢？”萧剑搀扶着晴儿，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眸色温柔，笑意未歇，远远看去，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在乾隆和萧云祭拜完萧之航夫妇准备离开的时候，多年未见的萧剑和晴儿，悄然而至。

“慢点，爹和娘都喜欢风景极美的地方，娘喜静，所以我特意选了这儿，就是小路有些崎岖，不太好走，你跟紧我。”萧剑道。

......

乾隆和萧云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竟意外的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竟有些不敢认。

“哥哥？”

“晴儿？”

乾隆和萧云默契般脱口而出。

迎面走来的晴儿也看到了他们。

“皇上！”晴儿突然出声。

“什么？”萧剑光顾着提醒晴儿脚下的路，还没来得及抬头看。

“萧剑，皇上！旁边的姑娘应该就是小云吧？”晴儿指着不远处的二人有些震惊又兴奋。

萧剑顺着晴儿的方向抬眼望去，他的眼眸中也闪过一抹惊喜，真的是小云！！

他和妹妹已经小两年未见了，他也很想她。

四人缓缓地朝着彼此一步步靠近，彼此的脸也在彼此的眼中慢慢变得清晰。

萧剑和萧云不止一次想过兄妹重逢的画面，他们曾以为再见面时，会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是真的兄妹相见了，原来是相顾无言的，那些话就像是堵在了喉咙里，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目光流转，似乎是想在彼此的眼睛里确认着彼此过得很好。

彼此眼眶微红，四目相对，竟沉默了许久。

沉默无言，但彼此心安。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幸福快乐的模样。

最后开始晴儿打破了沉静，“皇上。”她还是那般恭敬地向乾隆行了一礼。

乾隆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晴儿看向萧云，声音柔柔地喊道：“小云，初次见面，我是晴儿。”

“嫂嫂！”萧云闻声，目光落在晴儿的身上，她看到了小腹微微隆起的晴儿，又笑又哭。

这一刻，她确信哥哥无比幸福。

“你哥时常在大理念叨你，说你怎么怎么坚强，怎么刚刚见面就是一个小哭包呢？”晴儿笑着调侃。

“嫂嫂~”萧云带着几分撒娇道。

四人在萧之航夫妇的墓前相遇，树叶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似乎也在见证着这平和又难得的一幕。

不堪往事化如烟，旧人旧事俱翻篇。

解开昔日旧枷锁，今日方知我是我。

萧剑再见乾隆时，恨早已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他们在这里相遇，又在这里分别。

......

还会再相逢的，届时，花开的更鲜艳，月亮也圆满，那个淋过雨的江南，也会迎来晴天。

萧剑和萧云，他们终究会再见，或在北京，或在大理，或在杭州爹娘的墓前。

而再见时，萧剑和乾隆或许也会彼此酒杯斟满，坐下把酒言欢，再无昔年的怨念。

......

乾隆带着萧云在回去的路上，他想到方才见到的晴儿，缓缓开口试探道：“云儿，如今，你会抗拒和朕的孩子吗？”

闻言，萧云懂他是在顾虑她，她也明白他是看到了怀孕的晴儿，想到了他们的曾经。

当初，她喝下了那么多的避子药，她的身子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孩子，但看着他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她竟有些舍不得让他再次失望。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听天由命，可好？”

乾隆失笑，“听天由命？不是该看我的努力吗？”如墨的凤眸里因为她的话漾出浅浅流光，仿佛是天上的星辰，耀眼璀璨。

“弘历！”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含羞快步走在前面。

他缓步跟在她的身后，看着走在前面的娉婷身姿。

深深浅浅的光辉里，她一袭提花粉白色衣裳，梳着她最爱梳的流苏髻。

不由得，他的嘴角弧度加深。

萧云回头时，就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对上他坚如磐石的眼眸。

微风习习，裙衩轻扬。

原来，幸福是永远跌进一个人温柔似水的眼眸里，而刚好，那人眼中的温柔也唯独只为你。

（番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