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后,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宫远徵了,不过他还是送来了几份毒药,中规中矩的毒性,能延续一阵子。
雪上一枝蒿的制作还差最后一步,也是我当年失败的原因,雪上一支嵩要做成丹药,就要加水搓泥,再成丸。
但是,对于水的用量,温度,我总是把握不准,也不敢贸然尝试太多次,毕竟这东西珍贵,思来想去,我打算去问问月长老。
月长老那里医书多,想必对制作雪上一枝蒿有不同的见解。
长老院。
这里环境静谧而清爽,透过几扇窗栏折射光线,显得周围神秘而吸引人,微风吹过,鼻尖传来一阵阵草药的清香,
大堂坐的是月长老,木质的长桌上摆放着古朴的茶具,翻滚的沸水升起寥寥茶烟,茶香入鼻,亦有百味。
月长老正在看医书,看到我时神情微微的惊讶,
“步姑娘怎么来了?”
“小女见过月长老。”简单的行礼过后,月长老邀请我与他一同品茗,
……
“原来是这样,你可以试试,冷水入药,再一起加热,效果可能会有不同。”月长老听完也只是淡淡一笑,不过几瞬就给出了答案,
长老不愧是长老,厉害。
我在心里悄悄的把月长老夸了一番,正准备离开,月长老却叫住我,
“那玉佩,步姑娘可有戴在身上?”
我轻笑点头,“带了。”
——
“哥,你找我?”宫远徵摘开手套,接过宫尚角递过来的茶杯。
宫尚角点点头,目光深邃,“那玉佩是月家的祖传,传于每任的长老夫人,长老夫人常年居于后山,且不见外人,也不知步家是如何得到。”
“那玉佩无假?”
宫尚角摇摇头,“当时是由月长老亲自确认,不可能是假的。”
说到这宫尚角轻啧了一声,“搞不好步姑娘要成为长老夫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宫远徵听到这话心里滋生几分不舒服,他不想步清漪出徵宫,想到什么长老夫人,心里竟有几分生气。
定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宫远徵心里不以为意,和宫尚角禀报近日的成果。
——
长老院。
“若是如此,这玉佩得追溯到我祖母那辈了,毕竟我祖母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母亲又是一直生活在旧尘山谷的,”
“父亲临终前只让我待着玉佩投奔宫家,不过他也不知道,月长老换人了。”
说到这月长老也只是唇角微扬,泰然道:“无妨,过去之事不必追究。”
“只是,玉佩能否归还于我?”
我欣然掏出玉佩,算是物归原主。
——
我刚回到徵宫,正打算取最后一朵雪上一枝蒿来做成药丸,就远远的看到宫远徵站在他住处的水榭上,就这么看着我,天太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想必是林管事他们还没有做出药丸,却白白浪费了那么多雪上一枝蒿,心里觉得可惜吧。我心里默然,打算转身离开。
没关系,马上就做出来了。
只是我转身太快,没看到宫远徵即将想叫住我的动作,也不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
少年心思太别扭,我不想猜。
入夜,周围静悄悄的,萤火虫像一颗颗绿色的小星星在夜空中流动,夜风拂过,路边的树叶映在石板上,安静又诡异。
这么晚了,医馆除了值守的侍卫和坐班的大夫以外,我觉得是没人的。
但我,遇到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人。
角宫夫人,上官浅。
听这里的侍女说,角公子和上官姑娘还未成亲,不过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角宫夫人了。
我取药的手一顿,呼吸之间,我察觉到这间屋子有其他人。
雪上一枝蒿存放的位置属于医馆最内,周围布有机关,同时存放的,还有其他几味药材,算不上多珍贵,是宫远徵特地吩咐存放于此,
石豆兰,地柏枝,钩石斛,光裸星虫,独叶岩珠,内有冬虫的琥珀,发芽的炙甘草,棕心的山栀,配上朱砂和硝石,剧毒。
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过什么,但宫远徵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过这上官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秉着好奇加上打不过的想法,我慢慢动着步子,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木柜后面,将上官浅的动作看个仔细。
只见她翻翻找找的,动作轻盈,拿的几味药材与宫远徵存放的药材基本一致,
只是,冬虫琥珀却是空的。
这事儿赖我,前些日子制毒,不小心给用完了。
她要毒干什么?
毒角公子?她在宫门生存全指望宫尚角,想不开毒宫尚角?她疯了?
宫远徵?不能吧,那小孩虽然对谁都冷着一张脸,也不至于让上官姑娘这般行事。
只见窗外的侍卫走过,她也是熟练的弯下腰,似乎对这些巡逻布岗的侍卫路线很是熟悉,我天天在医馆待着,也才摸清楚一点,她怎么会对徵宫的侍卫布岗那么熟悉?
“啪嗒——”
想得入神,一时间没注意,手没拿稳,手里拿着雪上一枝蒿的盒子忽然就掉到地上,所幸里面的东西没事,
但也因为动静过于太大,惊动了正在找药的上官浅。
眼看上官浅就要过来杀我灭口,
我从角落里出来,看着眼前一身黑行衣的女子,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杀气,她还真想过来灭口,
只见她往前一步,我立马指着她脚下的那块砖,
“别踩,有机关。”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提醒她,眼里的杀气消失,转而代之的是温柔又带着询问的眼神,慢慢将遮着口鼻的黑布取下,
柔声道,“步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我指了指手上的盒子,再指了指旁边的案板上切好一起入药的几味药材,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赶工呢。”
“赶工?”
我连忙转移话题,“各宫之间都有些距离,不知道上官姑娘这深更半夜的在医馆找什么呢?”
“你就是步清漪?”
“是的,上官姑娘。”
我看着上官浅手里的几味药,基本齐了,除了冬虫琥珀。
“上官姑娘这是毒谁呢?”
这玩意儿可是剧毒,但因为制作麻烦且要物过多难记,我一般不熬这玩意儿喝。
我还是喜欢一株药做个药丸,省事且管用。
上官浅放松的靠在一处货架旁,玩起手指,淡淡道:“上官家也是医药世家,奈何宫门的药材都归徵宫管制,我一个人待着无聊,这才来找点事情做。”
“步姑娘,不会怀疑我吧?”
楚楚可怜的小白兔,看向你时泪汪汪的,又生得美丽动人,我要是个男人看着都心软。
嗷,所以穿个夜行衣?
“原来如此。我近日研究药材的时候有几处不懂,不知上官姐姐可为我解惑?”
说罢我兴奋的一把抓上上官浅的手腕,指尖放在脉搏处趁隙给她把了个脉,加上我突如其来的动作,上官浅察觉不到。
“今日太晚了,改日吧。”上官浅尴尬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我的手,避开我亮晶晶盯着她的眼神,说罢就要离开。
“那我让侍卫送送你?”
“不用了,步姑娘继续忙。”
说罢翻窗逃走了,连带着药材,不过缺少了冬虫琥珀,她的毒制不成。
上官浅有问题。
她服用了一种补药,很邪性的补药,曾经山谷里也有一个女子服用过这种补药,发作时疼痛难忍,瘫倒在地上冒汗,碰巧遇上了我和爹爹采药回家,
见状不忍便将她带回家治疗。
爹爹说,此药无解,挨过就好了。挨不过,就用剧毒,以毒攻毒,能缓解些许。
那种毒,和这个差不多?那时我才八九岁,记忆不太准确,对这种东西也没有很特意去记,
上官浅怎么也有?
她也知道以毒攻毒?不愧是医药世家,很聪明,宫门内还是高手多啊。
正怀念爹爹曾经的教导,就听见炉子上的沸腾的热水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我叹了口气,将思绪抛之脑后,专心投入制作雪上一枝蒿。
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
我捧着手心里一颗洁白无瑕的药丸,心里是难掩的激动,时隔三年,我终于做出了雪上一枝蒿的药丸,我真是天才啊,天才啊。
雪上一枝蒿,成花时效果不大,成丸时效果翻倍甚至更多,
这简直是我人生中的一大突破,月长老,你真是我的恩人,改天要好好谢谢你。
我宝贝似的捧着药丸去找林管事,却碰见前来医馆不知道做什么的宫远徵,激动的我一时间竟忘了给宫远徵行礼,
“徵公子,药丸,雪上一枝蒿成药丸了,我成功了,你看?”
宫远徵接过我手上的药丸,细细看了一番,眼里有些许的欣赏和得意,一闪而过,我想我是看错了。
“有必要这么激动吗?”宫远徵将药丸放回盒子里,风轻云淡道。
“这下你不用不开心了,这不做出来了嘛?”
“没有不开心啊?”宫远徵疑惑。
啊?难道我自作多情了?他没有为这个伤神?不过没关系,这东西做出来了是好事,是造福万千修炼武学的江湖人士们,也成就了我。
宫远徵的反应太过于平淡,我打算去找林管事一起庆祝。
“你去哪?”
“找林管事啊。”
宫远徵拿过药盒,“给我就好了,不必给他。”
也对。
“那我现在可以留在徵宫了吗?”我收敛笑意,眸光深深。
雪上一枝蒿便是宫远徵给我出的难题,他不想放一个无用之人在徵宫,我也不想当一个花瓶。
初见林管事就那么急切的介绍雪上一枝蒿,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只有宫远徵能做得出来。
宫远徵眉锋凝起,眸子沉暗如夜,“嗯。”
熬了一晚上,激动过后一阵困意席卷全身,临走前,我朝宫远徵不经意的摆摆手,打着哈欠随口道:“医馆里的冬虫琥珀我用完了,昨夜上官姑娘来找都没有,你记得进一些。”
“上官浅?”宫远徵陷入沉思。
宫远徵正想开口,却发现我已经消失在他身后。
我急着去睡觉,没注意宫远徵眼中的阴冷和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