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亲公主

漠北，黄沙随风扬起，漫漫洒洒迷住了大半边的天空，一片灰褐色。

经过千万年挤压的沙砾，不知见证了多少朝代的更迭变换，过往的繁华也不过是区区一捧土，文明的尸体。

而如今踏在这残骸上的是冗长的队伍，金银细软，丝绸珠宝，林林总总装满了几十辆红木雕琢的车，而又是宝马或骆驼拉着，穿着粗布衣和羊皮褂子的人牵着，风沙停住了，芫华掀起窗上挂着布织挡沙的帘子，轻瞥一眼又扻回去。

她着镶黑玄色锦袍，纁色留仙裙，垂云髻，步摇发簪装点着。

殷红的胭脂拍在两颊上飞着两朵红霞，石黛描的眉直直扫到鬓角里去，正是大婚的装束，而新娘脸上却没半点喜色。

自己又何尝不是和那些金银宝马一样的礼物呢？她十指丹蔻轻叩着窗牖，眼睛怔怔地落下泪来。

芫华在一片模糊中恍然看见上了漆的车的壁，然后红木的壁上的漆又脱落，是斑驳的红色的宫墙，旁边生着几株翠绿的竹，雨落顺着叶片滴落下来，那年她刚及笄，还睁着一双鹿似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宫里的景色。然后翠绿的竹子枯萎叶片散落了一地，她手执圆纱扇扶着栏杆睡着了，这几年她未曾见过圣上一面，每日是卧听雨风声，用手把棋子拨回来，又拨回去，眼望着小太监宫女成日忙碌，她听闻父亲升了官，哥哥揽到了职，自己却被抛进冰冷的地方如同货物一般被交换，心中不觉生出凄苦寒凉之感。

死吧，见圣上的缎子衣被撕扯下长长一条，挂上房梁，抬头一看，房梁却已经被腐蚀着摇摇欲坠了，她跪在地上，露水掺着寒气涌上来，不好受，泪顺着脸两边流下来，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仿佛一千年，一万年。

下雨了，雨水顺着枯萎的竹的躯干流下去，流下去，抬起头，竹子栽了新，侍官念完了圣旨，小宫女好奇的探着头。芫华知道自己要和亲去了，遥远的，要跨过大漠的，敌国。

她的心早已经被夜雨声磨成了一地灰烬。她想起了她的童年，她顺着父亲的手指一字一句的读诗，宽敞的庭院里，她从仆役手里怀里走向母亲怀里，但是一切的亲情似乎都抵不过自己所想要的，美好的，不堪回首的童年。

她回过神来，大漠的黄沙直直的扑过来，打在车子上，发出声响。

她不由的打个哆嗦，抬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转身坐回去。

"公主，您还好吗？"外面传来贴身丫鬟的问候。

"好。"

车子驶动，她坐在里面，闭目养神。

车外是大漠的风吹草低见牛羊，车里是冷气森森森的车厢，只有她一个人。

车轮滚过地上的积雪，雪水溅在帘幕上，她睁开眼看了看，又阖上了，车轮滚了许久，终于停下来。

外面是嘈杂喧嚣的声音，她睁开眼看，看到的是两辆豪华的轿辇，轿辇两侧站立着五六名穿戴精良、身材高大威武的侍卫，他们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可是却让人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她的心猛烈地跳着，有种即将被剥夺呼吸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