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什么……”二夫人还没反应过来。

安然说：“一巴掌，打她的推人下水，一巴掌，打她致人骨折。”

二夫人扭头问王罗，“你做的？”

王罗这会儿哪会承认，捂着脸极度委屈，眼泪哗哗地从眼眶流下，泪痕在脸上落下两道白痕，“夫人，都是那瞎子乱说的吵啊。他不顾老夫人的救命之恩，好吃懒做，我不过也是便说了他几句，没成想到他竟如此污蔑我！？”

二夫人厉声质问安然，“你听到了吗安然！那瞎子说的话你也信？”

安然右手打得确实有些酸麻，他眼神扫过面前的两人，上前一步把蹲在地上的王罗拎起来，掰开她捂着脸的手，左手伸出又抽了她一掌。

一声巴掌打脸皮的脆响，让人听者都觉得脸颊疼。

安然面不改色道：“这一掌，打的是她满口胡言。”

二夫人忍无可忍，王罗是她的佣人，打她无疑是打自己的脸，冲上去就想拽安然，“安然你太欺人太甚！”

二夫人转身又质问安二爷，“安凌云！你就是这么让你外甥欺负舅妈的？”

安二爷没什么表情，既不打算帮二夫人也不打算教训安然。二夫人平日就很骄横，现在闹得像泼妇一样，安二爷见了着实烦心很。

“闭嘴！”

这话是老夫人说的，声音浑厚有穿透力，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吃斋念佛的老人。

二夫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安然。

老夫人说：“赵姊晴，我还没死，安逸思也没死，安凌云也还在，安家轮不到你来做主了。”

“妈，安然他不分青红皂白打我的人，这我可不服气。”二夫人说。

“教训下人而已。”老夫人回她：“不服气就憋着，你的下人也只是下人，安然才是安家大少爷。要打，要骂，那她就受着打，受着骂。”

安二爷看了地上的王罗一眼，对安然说：“然儿，你这脾气可真像我姐姐。不触时谈笑风生，触动时狠得心悸。”

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死，十四年了，也不回来看亲妈亲弟一眼。多狠的一个女人啊。

“舅舅说笑了。”安然整理了一下因自己发脾气而褶皱了些许的衬衫，“我妈她可比这狠，要是她，绝对不会打巴掌这么简单。”：

二夫人脸色铁青，她再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安老夫人明显帮着安然说话，安凌云也不帮她，这帮安家人可当真“团结”！

安然回房后就让何溪给他打了盆热水，双手伸进去泡着。

何溪看着那双手泛红的手心疼不已，“少爷，你打那么用力有何过啊？你打她你手也会疼啊。”

安然听到何溪对他变换了称呼，像洛伊宁一样的叫法，他手在温水里舒展了一番，“她在安家待了多年，下手轻了她不会长记性，以后还会欺负底下的人。当时手边没有称手的工具，要是用脚踢我又怕控制不住力度，便只好上手了。”

今儿这一番，可把何溪吓坏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少爷，发脾气来竟这么吓人，教训人时，连老夫人和二爷都不敢搭话着。

何溪回到后院去看洛伊宁时，洛伊宁已经醒了，正在摸那根雕花的盲杖。

“姐姐，你看少爷给的。”洛伊宁特别开心的举起来，但因为右手骨折用力时手又刺痛了一下。

“我知道是少爷给的。”何溪说，“我还看着别人削木头，雕花上漆。”

洛爷爷笑话他说：“这么喜欢你干脆抱着睡吧。”

洛伊宁喜欢得不行，这么漂亮的盲杖简直像艺术品一样的美。

何溪把今晚的事说给两人听。

洛爷爷一拍大腿，心情舒畅，“打得好！哈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

洛伊宁不同意洛爷爷这说法，“少爷才不是恶人。”

洛伊宁晚上侧躺着，盲杖放在床边。他心里全是少爷的模样，少爷竟然为了他去打王姨，解恨是解恨，但那岂不是得罪了二夫人吗……

安然第二天见到洛伊宁时，小瞎子左手拿着盲杖，右手用布条裹着，样子比他第一次在花园路上见到时还惨。安然开始后悔，真该是打轻了，就该让那王罗直接滚蛋的。

“我也没什么事可让你做的，感冒好了吗？”安然问。

“少爷，我好了。”洛伊宁说，“手也很快就会好的。”

“好个屁。”安然说，“既使骨折两天能好也不会有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说法了。”

不容洛伊宁拒绝，黑色轿车把三人载去了医院，看骨头的医生是位留洋回来的海归。没有意外，他给洛伊宁打上了石膏，并嘱咐定期来复看。

走在医院走廊上时，安然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士和病人，提议说：“要不去看下你的眼睛吧？”

洛伊宁因为他这话紧张了起来，“不用了少爷。”

“先天盲分很多种，未必不能治。”安然说。

“我……”江笙畔有些说不出话来。越说这个谎言就越大。少爷对他这么好，他却在说谎……仅仅是这么想着，心里好像有那么的愧疚，洛伊宁就难受不已。

“少爷，小伊小时候看过医生了。”何溪说，“但医生说这种治不了。”

安然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基因问题的话确实就没办法了。”

洛伊宁听到何溪的话，目光转了一下看着何溪。不曾想着，何溪也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在空气里交错。伺溪灵动的大眼睛眨了一下。

洛伊宁顷刻间就明白了，她是知道的。

安然之后去了一趟泽瑞乘，安二爷确实如同他说的一样在里面坐镇。沏上一壶大红袍，哼着小调。

安二爷看见店门口从车上下来的三人，他的侄子，身后跟着一个瞎子，另一位……是没见过的丫头。安二爷手拍打着节拍轻哼着：“恰便是呖呖儿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呐。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儿，似垂柳晚风前。”

安然不是来看安二爷的，他是来看店里的东西的。昨天让人把劣的，次的都下了。金玉麒麟也搁在了一边，柜台上改放着田家兄弟两人合作雕的一只红玉白泽，周身几朵祥云。

“然儿你竟然能把田老爷子说动，还把他的徒弟请来。”它二爷说，“当年我去的时候他可是一点儿面子不给我啊。”

“他也没给我面子。”安然说：“但是我年龄小，死乞白赖地求他，他嫌我烦，就同意帮忙了。”

安二爷想起自己去找那老爷子时，他连门都不给开。不就是个工匠的吗？这么拽？没了安家泽瑞乘的名号，谁会买他做的珠宝首饰。思及此，安二爷有些不悦。他怎么也说是安家的二爷，这南城谁不给他面子。

“舅舅。”安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提醒道：“田家兄弟不比之前的工匠，得对他们以礼相待。这生意，才能长久。”

安二爷知道自己这个外甥有些手段，就如同自己那个姐姐一样，横是横，但最是有资本，他话里有话地说：“你当真对这泽瑞乘上心。”

安然听出周二爷的言外之意。如同他妈妈说的那样。你这舅舅安凌云是个贪图享乐不管事的，但若发现你想抢他东西，他就会表里不一地给你使绊子。

泽瑞乘的实际管理权还在安老夫人手上，这么多年也不肯给。安然一辈子不从国外回来，这泽瑞乘自然是安二爷的，但他回来了，这可就不一样了。

“舅舅，我直说了吧。”安然提起茶壶给安二爷添了一杯，“我在国外就听妈妈说，泽瑞乘是爷爷辛苦做起来的。我是跟着妈妈姓安的，自然也是希望它好了，毕竟它好了安家才能好。”

安二爷听着这话在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安然接着说：“这泽瑞乘以后自然是舅舅的，经营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外婆肯定都知晓这些。”

安二爷确实是个一心只有享乐的，它然三言两语就把他说得飘飘然。他却不知，这都是安然跟着安逸思在外国做生意时学的场面话罢了。

去泽瑞乘走了一圈，安然又马不停蹄地去公寓找两位田师傅，和他们商讨设计新珠宝的事。

“珍珠？”两位田师傅听到安然的想法有些错愕。如今的珠宝首饰均是翡翠、红绿宝石为主，安然却想用其它的材料尝试新品。

“正是因为市场上的翡翠等饰品太多了，供大于求，才需要新品的调剂。”安然说，“当然，珍珠饰品只是调剂，在这期间我们会扩大泽瑞乘的规模。只是一个店的是不可能，以后会在其它地方开展分店。到时候你们就是店主。”

这想法非常心动，尽管是在泽瑞乘名下，但拥有一家自己的珠宝店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小老板，珍珠不是我们俩的强项，我们对这也不了，做不到最好。”说话人叫田华三十岁左右，另一个人小一点的，二十来岁叫田枫。

安然双手交叠在一起，说：“没事，我给你们设计图。你们按着图纸做出来就行。”

两兄弟互看一眼，又震惊了。

安然说：“不瞒你们说，我妈妈在国外学的是珠宝设计，托她的福，我也略懂一二。”

当天回到安公馆，安然就在书房着手画设计图的事。洛伊宁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少爷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在纸张上划过。

少爷画了多久，洛伊宁就偷看了多久。

吃过晚饭后，安然又去了书房。设计了好几款都不满意。他要交给两位田师傅的图纸，不能是随便画的东西。安然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要求，不光是想做珍珠饰品，也是想让两位田师傅看看自己能力。

直到深夜了，安然肩膀酸了，抬头一看，洛伊宁和何溪还站着。

“你们下去吧。”安然说道。

何溪说：“少爷，您累了一天了，我给您捏捏肩吧。”

安然锤了一下肩膀，书桌前坐太久确实有些酸，他点了点头。

何溪站在椅子后面伸手给安然捏着肩膀。

安然眼睛看着站在不远处愣愣站着的洛伊宁，笑着问：“小瞎子，她给我捏肩，你干嘛呀？”

洛伊宁飞快地说：“我手会很快好的，到时候我也可以给少爷捏肩。”

“诶，你别说啊。”安然灵光一现，“我看着街上有按摩店，说是盲人按摩，生意还不错。我感觉你可以去学学。”

倒溪听到这话笑了一下。洛伊宁脸红了一瞬。

姐弟俩回房时，趁没人何溪才问他：“小伊，你的眼睛……你准备一直瞒着吗？”

“我……”洛伊宁把盲杖抱在怀里，他也不装瞎了，走路非常正常，“我不知道。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哈哈…你这演技……你当你是电影皇后胡蝶呢。”何溪调侃说着道，“几年前多多少少就察觉些了，但是想着你肯定有理由，我就装没发觉。”

“那少爷会不会……也发现了？”洛伊宁有些紧张地问。

何溪摇了摇头，“目前看来是没有，但久了肯定会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或者怎么给少爷说。”洛伊宁说，“安老夫人会收留我就是因为我患病和眼瞎，如今不患病了，如果，也不瞎的话……我怕我会被赶出安公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