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和其光同其尘……”齐衡喃喃着，“四姑娘也觉得既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么？”

墨兰却道，“天施地化从来不以仁恩，只任自然而已，天地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只是长生无极者从来不过天地，故有诗云‘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只有天地星辰，日月山川，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说到这儿，墨兰也有些惆怅，她从来都是不喜黄老的任其自然的，可如今走到这一步再回看时候，才有些明白为何无为之说一直有人推崇。

有的时候无为是顺势而为，有的时候无为是无能为力。

说来也是有意思，同窗时候齐衡是知道墨兰学问最好的，只是一来盛老太太有意撮合他和盛明兰，二来他当时心思在学业上，又不大理解墨兰早做筹谋的举动。是以二人竟无机会坐而论道切磋一二，如今经了些事情后，再与墨兰品茗论道，竟觉有几分清明之感。

不过连片刻的清明都是容易被打扰的，齐衡辞别了墨兰离开时候，又遇上了盛明兰。

盛明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人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小公爷怎么倒是越活越糊涂了？”

“盛大娘子这是什么意思？”在这儿遇到盛明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现在很清楚盛明兰的出现不会有什么好事，只是她这句话属实是让齐衡有些愕然。

盛明兰冷笑道，“你还装糊涂，我说在玉清观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还跟我们说了半天话，原来是为着你的相好！”

“盛大娘子慎言！”听见“相好”两个字，齐衡勃然变色，“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蜚语最能杀人，且比刀剑斧钺毒上千倍万倍。”

不过这种话盛明兰可是听不进去，她固执的认为齐衡帮墨兰打掩护就是跟墨兰不清不楚，然后推断出齐衡是对自己余情未了所以故意和墨兰搅在一起气她。

对于她的脑回路，齐衡是实在不敢恭维且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无语之感，虽然二人有过一段情，但也算作是好聚好散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且盛明兰早已经毫无留恋的令嫁梁晗，齐衡也已遵从理智继续往前，这时候盛明兰再旧事重提，实在是让人十分震惊于她的脑回路。

对于这种跟她说也说不明白的人，齐衡觉得还是由着她去吧，因为不管自己说什么，盛明兰都是有一套歪理去自圆其说的，这一点他实在不理解，也不太想理解。

不过齐衡这边的糟心事不少，不差盛明兰白月光滤镜破碎这一件；真正窝火的，还得是梁晗。

梁晗是跟着盛明兰过来的，当然盛明兰是不知道的。他也不敢叫盛明兰知道。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句话其实用在梁晗身上很合适，他已腻歪了春珂，又厌倦了盛明兰，正是无聊要寻求刺激的时候，墨兰当然也就是他寻求刺激的一个人选。

他也不是傻子，多少猜得出当初的事是有墨兰刻意为之的手笔的，但他不在意——他又不是什么君子。

他是怀着猎艳偷腥的念头过来的，他知道现在的墨兰无枝可依，他觉得只要他肯给出好处，墨兰就会上钩的。

来的路上，他多少有一点愧疚。

有对盛明兰的，也有对墨兰的。

只是对盛明兰的这一点愧疚在他无意中看见盛明兰和齐衡的对峙时候，瞬间消失殆尽。

他知道自己不如齐衡，也从来没有介意过墨兰喜欢过齐衡、盛明兰跟齐衡暧昧不清过，但是他接受不了盛明兰明明已经嫁给了他，却还在意齐衡，这无异于是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就这样，梁晗带着对盛明兰的怨气，让人进去通传了一声。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墨兰听说了梁晗过来，也是颇为吃惊的，果然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越怕遇上熟人，就越是被熟人找上。

如果说对齐衡还能因为玉清观里他帮自己打掩护的恩情而笑脸相迎，那面对梁晗，墨兰怨怼。

要不是他食言而肥选了娶盛明兰，自己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现在她最恨的，除了盛纮、盛老太太、盛明兰之外，就是梁晗了。

芙蓉一边给墨兰揉着太阳穴一边说，“姑娘要是生气就不见，奴婢去打发了他。”

墨兰点头，“去吧，说话别太过火，咱们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咱们是谁也得罪不起。”

芙蓉点头出去。

梁晗看见是芙蓉出来，还颇为欢喜，“芙蓉姑娘，你家姑娘可怎么说？”

芙蓉淡淡的施了一礼，“我们姑娘身子还没好，不便见人，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梁六爷还是不要为难我们姑娘的好。”

梁晗只道是墨兰心里还有怨气，于是也不恼，他解下腰间荷包过去，“我治家不严，叫四姑娘受惊了，实在对不住，这点子心意，就当给姑娘压惊用了。”

芙蓉听了这话直接恼了，“梁晗！你把我家姑娘当个什么了？你是有家室的人，自重些！”